爽怡、淼和紫叶守了敏一夜,见她沉沉睡着才放了心。后半夜突然风疾霜寒,竟纷纷扬扬的飘起雪花来,整个长安城安静了下来。
淼一夜没睡好,一早起来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只能缩着脖子起床穿衣,刚出房门就差点撞上快步而来的武玄霜。淼未见过她,当即大喝:“你是什么人?敢闯慕容府?”
武玄霜气急败坏的推开她,纵身越过她,直奔敏的房间。淼大惊,扯着嗓子喊:“快来人啊,有刺客!快来救命啊!”一边大声呼喝着,一边追着武玄霜而去。
武玄霜怒极,一脚踢开敏的房门,只见敏缩在床角发呆、毫无生气。她心生怜惜,站在床前竟发不出火来,她拽着床帐,恨恨的道:“你误会他了,他对你用情至深,一心要与你生死相伴。他身中九转连环,世间没有解药,不知怎么他体内另一种毒素压制住了九转连环,他才能支撑到现在,如今那种毒竟无药自解了,很快的,九转连环就会发作——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误会他,还逼他走?”
敏毫无表情的脸逐渐转为震惊,不敢相信的瞪着她,拼命摇头。“你骗我,你为了他什么事都会做,你现在还要骗我!”
武玄霜气极,拽着她的胳膊拉她起来,喝道:“如果能救他的命,我的确什么事都会做!是他父亲将他交给我的,我答应李逸好好照顾他的,我却一次又一次的陷他入险境,我愧对他父母亲的在天之灵。如果希敏不治,他日我入黄泉有何颜面面对他们?敏敏,希敏爱你至深,他怎么忍心伤害你,为什么你到现在都不明白他的心呢?你竟要他在人生最后的时刻孤独的离去吗?”
敏悲绝的眼中溢满泪水,她猛地站起冲出门去,清脆的口哨想起,一声嘹亮的马嘶响彻院子。
“敏敏——”爽怡急喊,可敏的身影一晃就消失了。她泄气的一叹,却对上上官婉儿愤恨的眼神,径直冲向武玄霜。扬手就是一巴掌,歇斯底里的吼着:“武玄霜,你骗我骗的好苦啊!他死了这么多年,你竟不告诉我?你是不是想一辈子瞒着我,直到我死?他怎么会死的?他怎么可以死?”
武玄霜不敢面对她痛极恨极的怒火,偏着头忍着泪,幽幽的道:“这是他的遗言,要我不要告诉你,他要你好好的活着。”
上官婉儿怒极反笑。“他连死都不愿意告诉我?他要我怎么好好活着,我这样就算好好活了吗?天后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竟瞒了我这么久?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就唯独我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要瞒着我?”
武玄霜长长叹息。“天后就是怕你会想不开,才命令所有人把住口风,不向你泄露半句。何况知道他死讯的人并不多,要瞒住你并不是难事。其实,你应该早就猜到了,是不是?你一直自欺欺人,下意识不愿接受他的死讯,你幻想着他还在天山上忘却世事,无忧无虑的活着,对不对?”
武玄霜似被戳穿了心事,踉跄着退了一步跌坐在地,毫无生气的瞪着地面,眼泪一颗一颗的砸下,汇聚成无穷无尽的伤心。
爽怡、淼、紫叶无言的望着她们,感受着丝丝绕绕的痴、绵延不断的恨、以及一生一世的遗憾与无奈——
敏驾马直冲城门外,马不停蹄的往骊山而去,风雪越来越大,疾风刮的脸生疼,飞雪遮蔽了前路,她却依旧打马向前。骊山脚下,白雪皑皑,一如他们成亲之日,为什么平添了苍凉与悲哀。
她跳下马,从密道进入幽谷,一排整齐的脚印直到木屋,敏心中一喜,纵身几跃便到了木屋之前,她欣喜的推开门,以为便是他依旧暖如骄阳的微笑。木屋空空,毫无人气,寒风怒吼,哪还有他们洞房花烛时的温暖。敏心跳加速,又冲出木屋,顺着脚印到李逸夫妇的墓前,大雪下了一夜,可墓前却只是薄薄一层积雪,他一定彻夜守在这儿。她一阵心痛,提着裙子跑出幽谷,小白黑亮的皮毛上堆积了厚厚的白雪,它抖抖身子将积雪抖落,凑到敏的身边打着响鼻。
敏轻抚着它的鬃毛,看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
“我恨你,我好恨你,我不想再见到你!我今生今世都不想再见到你!”言犹在耳,他心灰意冷的眼神仿佛就在眼前,她伤了他的心,辜负了他的真心,她哪还有面目见他?颓然的松开缰绳,身子滑落在地,仰望着飞舞翩跹的雪花,这是她碎裂的心,还是她悲绝的泪?
薛崇简接到消息,立刻从骊山别院下来,远远的一匹马直直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他一惊,细看之下,马肚子下竟护着一个人。他疾奔过去,只见皑皑白雪间一个细弱的身子缩成一个球,身上只穿了件单衣,他急忙解下身上的披风,俯身披在她身上,她没有任何反应。他低头看去,只见她脸色铁青,嘴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顺着她的手看向雪地,更是一惊。
“雪花飘,飘起了多少爱恋;雪花飞,飞起了多少情缘。往事如梦似云烟,多少的甜蜜,多少的怀念,纵然相隔那么远,真情永驻在心田。雪花片片飞,飞满天。”
薛崇简长叹一声,轻搂她入怀,柔声道:“他已经走了,你又何必自苦?”说完就要抱她起来,谁知她抗拒的推开他,痛苦的按住胸口,张嘴欲喊,话未出口,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那写好的一片白雪上。白的那样干脆,猩红的那样刺眼。
薛崇简接住了她软倒的身子,身体冰冷僵硬,竟透着森森的死气。他用披风包裹住她,紧紧抱在怀里,牵起缰绳往骊山走去——
窗外的雪起舞飘摇,室内温暖如春,这正是她的新婚之夜。
敏的手攀在他的肩上,望着他略微背光的脸,骄阳一般的人此时幻化成缕缕春风,似水柔情的瞳眸望穿心田。她慢慢闭上眼睛,用心去体会他的温柔,生涩的回应着他。心跳逐渐加快,快到她不能控制,似乎全身的血液直冲进心房,心陡然刺痛了一下,她浑身一颤,手紧紧攥住床单,深吸了口气,想要掩饰过去。突然,心脏有如万箭穿心般的抽痛起来,她无法忍受的叫了一声。他蓦然停下,愣愣的看着她,眼神中满是迟疑。她压抑不住一波一波的疼痛,一手按住胸口,一手攥住他的手,几次想要开口,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似是明白过来,起身将她拥入怀中,轻抚着她披散的头发,贴着她的耳朵柔声道:“没事的,一会儿就会好了。敏敏,什么都不要想,放松下来,有我在,我一直陪着你。”
敏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不用说,他便什么都知道了。他总是那样温柔的望着她,她好想回报,偿他的情、报他的爱,为什么她连做妻子最基本的都做不到,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她?心跳的越来越快,疼痛猛烈加剧,她紧咬嘴唇想要止住呻吟,身子却颤抖的更加厉害。
他收紧手臂将她紧紧拥入怀里,温热的体温、熟悉的气息,她好想跟他交换体温,可是她不能。她根本就不配作他的妻子,脑海中只留存这一个念头——
雪下了一夜,孤坟覆盖了厚厚一层雪。她跪坐在地,看着武玄霜哀求的望着她,哀求中带着绝望,她心中一疼,下了决心,沉沉的点了点头。难道真是轮回吗?他竟中了九转连环,现在被一种不知名的毒压制着,没有发作。一旦去除,九转连环就会迅速吞噬他的生命。世上竟有如此恨她的人吗?为什么要用伤害她爱的人来折磨她呢?她与李希敏好时,他的毒发作的频繁,她犹豫不决时,他的毒就趋近于稳定。她选择跟他在一起时,九转连环竟来势汹涌。与其靠这不知名的毒来压制九转连环,不如连根拔除,因为她有九转连环的解药。
她一点点刨开李逸墓前的土,指尖的血滴在雪上,点点猩红刺的人眼好疼,泪一滴滴落下,晕开一片片雪中的桃花。他明明知道有解药,为什么还要选择跟她一起慢慢走完最后的路,他本可以好好的,却为了她?手动一下,心痛一分,该是她还他情债的时候了,既然那个人这么恨她,她更该好好利用这份恨,替他揭掉这可怕的催命符。他该拥有一个世上最好的妻子,却不是她!
凄冷的夜,他似明月清风般立于窗前,望着世上最疼爱他的人撒了谎。他明明有九转连环的解药,为什么还要陪她赴死?他身上压制九转连环的毒已经解了,为什么他不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