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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白面螽斯的习惯(第1页)

在昆虫中,白面螽斯的歌喉和仪表是首屈一指的。它全身为灰色,宽阔的面孔是象牙色,长着强健有力的大颚。每到盛夏,它喜欢在草茎上,尤其是笃蓐香下的石子堆里跳来蹦去。

七月即将结束时,我用金属网罩为白面螽斯做了一个窝,放在筛过的土堆上,雌雄加起来一共养了十二只。

我知道蝗虫吃任何绿色的东西,根据这个情况,供给白面螽斯的饮食应该只要是绿色的植物就可以了。于是,我把园子里最鲜美的莴苣、菊苣、野苣等植物拿给它们,可它们碰都不碰,看来这并不是白面螽斯喜爱的美食。

也许它们强壮的大颚更适合吃难啃的东西,我试着拿各种禾本植物喂它们,被植物学家称为狗尾草的蓝黍是其中之一,它们只吃这种黍子,并津津有味地嚼着鲜嫩的籽粒,奇怪的是,即使饥肠辘辘也不吃黍叶子,只吃穗。

清晨,当阳光射到窗台时,我把从家门口摘下的一束普通的黍子分发下去,这就是它们一天的口粮。白面螽斯一拥而上,然后把大颚戳进穗丝,弄出未成熟的籽粒大嚼起来。它们之间没发生任何争斗,相处很融洽。吃的时候,白面螽斯会把外壳剥掉,再饿也不会去碰剩下的壳。

在酷暑的三伏天,为了丰富它们的食物,我为它们提供了厚厚的阔叶植物马齿苋。白面螽斯非常喜欢,但它们只吃半熟的长着饱满颗粒的果实,对多汁的叶子和茎不屑一顾。由此见得,白面螽斯非常喜欢嫩籽粒,这让我感到很惊讶。

不过,既然白面螽斯长着钳子一般的大颚和使双颊鼓胀的咀嚼肌,那肯定能将难啃的东西咬碎。现在,我终于发现它吃什么了,虽然不限于此,但至少是基本食物。我把一些粗大的蝗虫放进网罩,发现它也吃某些蚱蜢类的昆虫,但较少吃。所以,只要有可能,它是喜欢吃各种蝗虫和蚱蜢的,但猎物的大小要适中。它们最常吃的是蓝翅蝗虫。

美餐就在网罩中,刚刚发生的悲惨一幕是这样的:

野味刚放进网罩,便引起一阵骚动,尤其是当它们非常饿的时候。由于腿长行动不灵活,它们蹬着脚,笨拙地扑向前方。一些蝗虫被抓住了,一些绝望地跳到网罩顶,吊在上面,而笨重的白面螽斯却爬不上去。不过这只是推延悲惨命运的降临而已,因为它们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没劲的,或者被下面的绿色植物引诱得爬下来,然后马上就会被白面螽斯抓住。

蝗虫的前腿被抓住,颈部最先受伤,而头后面的这个部位先被撕裂,接着白面螽斯在这个部位不断地咬呀嚼呀,然后松开猎物肆意大吃起来。

但蝗虫有着非常顽强的生命力,即使头被咬掉还能蹦跳。我曾见过被咬掉半个身子的蝗虫,仍会绝望地奋力挣脱,跳到旁边。螽斯看来熟知它的手段,所以它总是先咬伤并拔出蝗虫的神经中枢——颈部的淋巴结,让善于使用两只强健大腿逃脱的猎物动弹不得。

这是杀戮者偶然而不是特意选择的部位吗?不是,我曾看到凶手对于精力旺盛的猎物总是使用这种方法,而对于那些尸体新鲜的蝗虫或者苟延残喘、没有自卫能力的,进攻者会先啃咬它的爪子最先抓到的部位,只是在遇到困难的情况下才先咬颈部。

由此见得,大脑愚笨的白面螽斯杀戮手段残忍,是一种粗糙的技术,不是解剖学家的技术,而是肢解牲畜者的技术。

白面螽斯的食量非常大,一天吃两三只蓝翅蝗虫是饱不了的。它会把整只蝗虫都吃进肚子,只是把翅膀和鞘翅太硬的地方丢弃。它们从不拒绝专门的食物,一向来者不拒。如果白面螽斯的数量多一些,它们可能成为庄稼地里的益虫,捕杀蝗虫。

尽管白面螽斯对于农业的帮助非常微小,可它们的歌唱、婚配和习俗却没有让我的劳动白白浪费。

这种昆虫的祖先在地质时代的生存状态是怎样的呢?人们会有这样的猜想——某些粗野、怪异的行为,在现代比较文静的昆虫身上已经不复存在了,然而,一些已经废弃的习俗,事实上依然可见。令人恼火的是,我们已经无法从化石上考证,但幸运的是可以从石炭纪昆虫的后代身上得到一些线索。我们可以相信,现今的蚱蜢类昆虫身上保留了古代的遗风。那么就先看看白面螽斯吧。

那群昆虫吃得饱饱的,在网罩中趴在太阳底下,悠然自得地消化肚里的美食,它们除了轻轻地摇摆几下触须,懒得做任何其他活动。现在正值午间,炎热的天气让人直打瞌睡。过了好久,一只雄螽斯站起身开始神态庄重地漫步,还把鞘翅稍稍抬起,偶尔发出一两声“蒂克——蒂克”的声音。它逐渐加快歌唱的节奏,变得活跃起来,鸣唱出它最动听的乐篇。从表面上看,悠扬的歌声并没有得到听众的青睐,休息的照旧休息,啃食蝗虫的照旧啃着。可以肯定地说,歌手只是用鸣唱来抒发生活的乐趣。

七月末,我目睹了一场并不浪漫的婚礼。没有任何激情的前奏,一对螽斯突然面对面待在一起,几乎脸靠着脸,用发丝般粗细的触须彼此抚摸,但身体一动不动。雄螽斯只是摩擦几下面孔,搔搔脚板,偶尔发出“蒂克”的声音,似乎非常矜持。它在新娘面前没有唱歌,只是沉默无语,而它的新娘也毫无表情。雌雄螽斯只是相互问个好,相聚的时间非常短暂。然后,双方没做任何表示就各自走开了。

第二天,那对螽斯又聚在一起。这次唱了非常短的时间的歌,不过与螽斯没交尾时响亮的歌声相比,差得很远。然后,它们就用触须抚摸对方,并轻轻地拍打肥胖身体的腹部。雄螽斯只是咬咬自己的脚爪,并没有显得很兴奋,似乎仍在考虑之中。尽管结婚是件令人激动的事情,可会不会有危险,发生像修女螳螂那样的婚姻悲剧呢?

过了几天,事情稍稍有了进展。强健有力的雌螽斯把产卵管抬起来,高高翘起后腿,将它的丈夫打翻在地,接着把它压在身下紧紧地勒住。可怜的雄螽斯,竟以这样的姿势屈就,显然,它不是胜利者。雌螽斯毫不顾及雄螽斯,粗暴地掀开它的鞘翅,在肚子上啃咬起来。如今通常的被挑逗者成了挑逗者,女伴粗暴地抚摸能够让对方皮开肉绽。它咄咄逼人地制服了对方,使它的爱人慌乱不安,而被打翻在地者似乎想反抗,乱蹬乱踢。

这时候,螽斯先生被四脚朝天地掀翻在地,而螽斯夫人用双腿把自己高高地架起来,用几乎呈垂直状的尖刀与卧倒者隔着一段距离交尾。两者的腹部末端弯成钩状,彼此摸索着连接在一起。过了一会儿,雄螽斯经过一番艰难的努力,把一个很大的、我从没见过的东西从抽搐的肚子中排挤出来,似乎所有的内脏都被排挤出来了。

这个乳白色袋子的大小和颜色与槲寄生植物很像。袋子是由小沟隔开的四个口袋组成,上面两个大,下面两个小,不过有时口袋的数目要多些,整个袋子就像一个卵包。

这奇怪的东西一直挂在准产妇那把尖刀的底部下面,雌螽斯带着这个奇异的褡裢神态庄重地走开了。生理学家把这个褡裢称为精子托,它是卵子的生命之源。

这个细瓶颈一样的东西要通过自己的方式,把演化胚胎所需的东西运送到要求的地方去。这种细瓶颈一样的东西在当今的世界上是极其罕见的。

雄螽斯一定下神来,就抖抖身上的尘土,接着马上又唱起歌来。随它去吧,让我们继续观察这位准母亲,它带着这个用玻璃般透明的乳液塞子塞着的细瓶颈,仪态端庄地走开了。

雌螽斯时而踮起脚尖,将身体弯成环状,用大颚叼住乳白色的袋子,轻轻地咬着、揉压着,但没把外面的套子撕掉,也没把袋子里装着的东西扯出来。每次,它都会从袋子表面撕下一小块东西,放进嘴里反复咀嚼之后吞进肚子,同样的动作重复了二十多分钟。现在,袋子瘪了,只剩空袋子和唯一的部件——乳液塞子。接着,它把袋子从乳液塞子上扯下来,把这块韧性强、黏糊糊的大玩意放进大颚咀嚼、揉捏、搅拌,然后全部吞进肚子,丝毫不剩。起先,我以为这只是个别螽斯的反常行为,可是在相继四次看到这样的事情后,我只好认输。

盛宴吃完后,授精器具的底部还挂在产卵管上,那底部有两个梨子籽大小的明显乳突。螽斯为了摆脱这个塞子,采取了一个奇怪的姿势,将产卵管垂直地半插入土中作为支撑,用长长的后腿把大腿胫骨拉开,然后尽可能地把身体抬起来与尖刀形成一个三角架。接下来,它把身体弯成一个完整的环,用大颚尖把器具上由玻璃般的乳液塞子构成的底部一片一片拔掉。最后,螽斯用自己的跗节把产卵管洗干净,擦得锃亮锃亮的。这样一切都回到开始的样子,螽斯也恢复了正常的姿势,开始啃食黍穗的籽粒。

再看看雄螽斯吧,它变得干瘪不振,好像干完一番大事业后被累垮了。它在原地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事实上,它安然无恙,精力恢复以后,站起身走开了。过了一会儿,它吃了些东西,又鸣唱起来,但显然没有婚礼前那么响亮了。第二天,它吃了蝗虫以后,力气得到了恢复,然后比以往更加高亢地弹奏乐曲,真是令人惊讶不已。不过,它今天的歌听起来虽然非常欢快,但肯定不是一首祝婚词。

经过密切的观察之后,就可以发现这位雄螽斯对再次走过来、用触须挑逗的雌螽斯不理不睬。歌声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少,两个星期之后就不再唱了。身体被掏空的雄螽斯不再吃东西了,它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疲软地倒下来,抽搐了一下,蹬蹬腿就死了。偶然从旁边走过的寡妇,看到丈夫死去了,就把尸体上的一条腿啃下来,以示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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