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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卷叶象和它的小桶（第1页）

在希腊文里，“卷叶象”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去了皮的动物模型”。听起来让人觉得很怪异，给它们起名的人到底想说些什么？我手里的几本博物学的书上都不能给出令人满意的答案。我唯一想到的就是用它们的颜色来解释它们名字的含义。

卷叶象的身体呈鲜艳的红色，像被剥了皮一样，活脱脱一道绿叶上的血红伤口。拥有这种夺目体色的昆虫并不多见。此外，它还有其他一些令人惊奇的地方。象科昆虫们似乎都偏爱顶着一个小脑袋生活，卷叶象的这种特征更加变本加厉。它们那黑亮的，小点儿一样的头部顶端有一个短吻，下方是一个细得要断掉的脖子，看起来十分让人同情。卷叶象笨拙的身板上嵌着一些长腿，你可以看到它们经常在树叶上慢悠悠地遛达。它们把树叶剪成一些小小的圆形碎片，然后一点一点地吃掉它们。看起来那是真的。它们的确像是上帝在创世之初做坏了的动物模型，被随手丢到了大地上。

在欧洲一共生长着三种卷叶象。它们中最为人熟知的是榛树卷叶象，而且我想说的也只有它。我在自己的居住地找到了它，然而却不是从榛树上，而是另外一种树——赤杨树上。因为我们居住的地方并不适合榛树生长。这儿气候干燥炎热，不是榛树喜欢的类型。然而在山顶上，迎风坡多雨的地带和一些平原上的小花园里，你还是可以找到它们的影子的，但数量极为稀少。

我用一根系着布片的竹竿从赤杨树上把卷叶象们敲下来。我已经观察它们三年了。每到春天我都来这里观察和收集它们。然而始终只有一棵树给我提供这种宝贝，其他树上都没有，虽然它们几乎是并肩站立的。埃格河的河岸边长着一些柳树林和赤杨树林，却只有一棵树的树叶间生存着这些小虫子。它们和河边一些由河水带来的其他物种一样，是外来的。或许是一艘遇难的船上的榛木箱带它们漂流到这个地方来了。或者它们干脆就是乘着自己结实的茧舟从长满榛树林的上游河道顺流而下漂移过来的。小虫们弃舟上岸后，却找不到熟悉的景色，没办法，只好将就着爬到就近的一颗赤杨树上。它们初来乍到，选择了这样一个据点作为适应水土和扩张领地的前奏。三年了，它们依旧在和环境磨合，迟迟不肯向外迈步。

这个入侵者点燃了我的兴趣。对它们而言，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发生了巨变：无论是住所、天气还是食品。它们的先辈生长在气候宜人的地区，它们采食柔嫩多汁的榛树叶，并把这些气味熟悉的叶子做成圆桶悬挂起来当成眠床。而它们呢？它们这群误入岐境的流浪者却只能顶着把人烤焦的大太阳，啃着干巴巴的没什么滋味的赤杨树树叶。怪不得它们这么缺少进取心。光是贫瘠苦厄的环境就够人难受了，还哪有心情大张旗鼓地去殖民呢？

然而尽管不适应，也得尽快适应这里的食物和环境。它们像祖先们加工榛树叶一样加工着陌生的赤杨树的叶片。我很好奇，这种外部条件的变化会不会在年久日深之后引发昆虫习性的改变呢？然而就我的观察而言，它们的习性并没有产生什么变化。我让人从克雷兹省的榛树林区给我送来了一些当地的榛树卷叶象，然后把它们与赤杨树上的卷叶象做对比。每天我用放大镜来来回回地观察着它们。然而即便是在最微末的细节上，我也没有发现二者有什么不同。很显然，赤杨树上的卷叶象们的技艺并没有退步或者变异。

可见，昆虫们如果接受了新的环境和材料，就会延续它们的习性和技艺。它们的身体结构和生活细节是固定不变的。如果它们无法适应环境的变化，没办法按它们的本性办事，它们就会死去。这是那些在激流中幸免于难的乘客们告诉我们的。

让我们来看看卷叶象是怎么在自己的新家工作的吧。了解了这个，我们就可以知道它们在故乡是怎么生活的。它们和本地的杨树象的做法不同。那些粗暴的家伙为了使僵硬的树叶变得服帖，就猛刺叶柄，然后把叶子卷折过去。卷叶象可不这么干。是因为它没有尖锐的口器的缘故吗？这个尚不能肯定。毕竟它的短吻和杨树象尖细的穿孔器相比，相当于一把大剪刀，轻易就可以将树叶的叶柄剪开。无论如何，这个满身艳红的农场主有自己的办法。

卷叶象用大颚在离开叶柄的地方从叶子的一端开始横向锯着赤杨树叶，沿着切线的方向把中部的主叶脉隔断，然后继续向另一端前进，直到切割到叶子另一端的边缘时才停下。这样整片叶子中被切掉的部分就悬挂在那里，不一会儿就变蔫软了。

这时卷叶象沿着主叶脉把蔫了的叶片折起来，光滑的一面靠里，然后从叶子被剪开的一端出发，把叶子给卷成一个圆柱体。圆柱的上边开口处用连着叶柄的那部分树叶封起来，下面的直接把叶子的边角往里塞，也封闭好。这样，一个精巧的小叶桶就做好了。

卷叶象的小桶轻巧地挂在树上，在微风里左右晃动着。小桶里面盛放着一枚淡红色的小卵。那真是一个匠心独具的小摇篮，卷叶象的孩子们待在里面很安全。可惜我能找到的这样的小圆桶太少了，没办法让我更精细地了解卷叶象的孵化和生长情况。卷叶象的幼虫发育结束后，不像其他虫子一样从庇护所里出来它会一直留在自己的小窝里，直到风把它的房子吹落到草丛里。这时卷叶象的幼虫才警觉起来，快速地变成成虫，披上独一无二的红外套。夏天到来的时候，它终于走出它的破桶子，去寻找更好的栖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