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不是她的刚巧,那是她的日常生活,在中环上工,是他的刚巧而已。
程杰矛盾得很,这女孩子令他乱了。浪人生活本是他的生活方式,有什么要考虑的?怎么如今有那么多考虑?
甚至连明天怎么见面也要想办法,而明天,是他从来不需要想的。
他不想再回快餐店工作了,不,不是不到快餐店工作,而是不去中环那分店工作,他不想再在快餐店见到雪儿或者她的同学们。
一夜没好睡,早上,准时上了中环,对主管说:
“可以把我调去别家分店吗?屯门、官塘,什么地方都可以,只要不在中环。”
主管奇怪地问:“为什么?中环是好地方。”
程杰说:“我的旧同学常来,工作不方便,希望你明白。”
“今天不可以调,多做一阵子,看看公司人手情形如何。”主管得按章办事。
程杰说:“那么我不干了。”
“那跟你昨天说的不一样,怎么那样情绪化?你们这些年轻人,一有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不高兴便嚷不干,哪像我们出道时,抱着份工便拼命干,这城市变了,香港变了。”主管每天遇到像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早已见怪不怪:“不干就不干啦。”
“我有难言之隐。”程杰说:“调我去另一区工作,我并不懒,你看得见的。”
“不行,个个都这么调来调去,来去自如,还有纪律的?这是工作,不是游花园。”主管说。
“请问哪一区不够侍役,我马上去,真的不是不想做。”程杰解释。
“不能,分配了你在哪儿做便在哪儿做,我允许你一个这样,另一个也有样学样,那样几十间分店会乱得怎样了?你自己想想。”
主管已经在尽量讲道理了,程杰明白,但他就是没法在中环呆下去,只好说:“对不起,我走了。”
主管啼笑皆非,也懒得再说什么,心里只觉时下年轻人莫名其妙,不负责任。
程杰随便地上了部巴士,漫无目的地坐着。太早了,老张的药房要上午十一时才开门,要帮手也不用那么早,现在才八时多,雪儿上课了吧?
想呀想的,转了巴士到了雪儿的学校门口,九时过了,学生们都关在那古老庄严的校园之内了,程杰在校门四周踱步了一会儿,数着那些课室窗门,摘了路边树上几片叶子,放在口袋里。
“雪儿再见!”他把一片叶子往空中一送。
回到老张的药房,老张奇怪地问:“怎么不上班了?这么快便给炒鱿鱼了?”
“不是被炒鱿鱼,是我不干了。”程杰说:“我回来拿了行囊便走,谢谢你的一切。”
“阿杰,你去哪儿?”老张问。
程杰吸一口气:“总有地方去的,如果有人打电话给我,说我不在这儿便是了。”
“慢着,”老张一把揪住他:“有电话你自己听,不然你溜掉了,却来个女孩子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应付不了。”
“没有女孩子会来一哭二闹三上吊。”程杰说:“不会留麻烦给你的,我不是避人。”
“那是不是累人?”老张说:“又说人家纯。”
“离开这儿,就是不想累她,她太好了,你看我目前的环境,见她干什么?”程杰说:“她家里管得严,她才十六岁,亦不是很有钱,天天跑来找我,我照顾不了她,我还是走了,让她好好念书。”
“喂,小伙子,小姐儿看不开的,男人大丈夫,怎能一走了之?要走,也要向她讲清楚,别做缩头乌龟。”老张说:“就算我不要我那丑怪老婆,我也会跟她讲清楚。”
程杰说:“在北海道就跟她讲清楚了,料不到第一天到快餐店上工便碰见她。”
“那昨天又要约人?要跑便别约人!”老张骂他。
“我实在忍不住。”程杰说:“当时在快餐店,也没想清楚。张老板,她是个好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