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鸾很低地笑了一声,她听到怀中浅淡的呼吸声,便语气放柔地问了一句。
“还有多久?”
郑玄知道对方是指与殷岐约定的时间,他默算时间流速,回道:“已到了。”
随着这句话在耳畔响起,比先前那些军士现身更为凶悍的抽刀拔鞘声猛地响起,神武军自四面八方围住朱门,将先灌入场中的御林军收拢包紧。
众军之中,殷岐骑马下视,从腰佩长剑中抽出寒刃,猛地挥斩而过,语声凛肃:“末将来迟!”
不待此语落实,包围宫门的神武军中央,一个纤瘦年轻的身影从马车间掀帘露面。齐谨行立于原处,身畔是殷岐殷将军,他拱手一礼,对城楼之上道:“三哥,你不该轻信奸臣,欲杀良将!摄政王于西北边境为大启出生入死,守家卫国,三哥如此行事,岂不大类秦桧一流!”
众议沸腾的瞬间,沈青鸾弯唇一笑,对李凝道:“李大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随着神武军与七皇子的出现,那只手中,攥紧的指骨绽出裂音。李凝望向远处云天,望向帝宫与云海边缘交接之处。
“你早有规划。”
这是陈述句,并无丝毫波澜。
他又望向城楼,见到那个自己一直支持帮扶的孩子露出惊恐与难以置信的面色:“他未猜疑本相,而本相却有他想。你沈青鸾距帝位触手可及,我便不信,你选的这个孩子,羽翼渐丰之后,不会忌惮你?猜疑你?想要铲除你?”
“还是……”他续道,“摄政王殿下,权势富贵在前,你就真的别无他想?”
沈青鸾已觉所负之伤血迹干涸,略有麻木之感。她表情不变地听完这几句,平淡的笑了一声。
“已经想过了。”
她是说前世,她位极人臣,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做到了想做的一切,却在身死之后才知人世荒唐、命运翻覆。
“现在么……除了我的王妃,没什么好想的。”
她答得轻松,李凝却没有听懂,这位半生为官位权势汲汲营营的老臣,最终只留下了一个难解的眼神。
或许在场众人,就只有郑玄可以明白她的意思。
摄政王略微闭目,声音平淡掷出来,凛冽如冰。
“诛奸相,清君侧。”短短六字,每一个字音都咬得十分清晰,“听从军令,给本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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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之前的这一役,血流漂杵,足以载入史书。
帝宫龙榻之侧,贵妃沉默地听着宫女急报,听着神武军已入宫门,不久将至面前。
她扳了扳手指,指腹在艳红丹蔻上一滑而过,问道:“李大人呢?”
“……已丧生于摄政王剑下。”
“那我儿呢?”
“殿下……殿下自尽了。”
“自尽?”她似乎是有些诧异,“噢……原来有如此的胆魄,以前我怎么不知。”
贵妃站起身,将发鬓之上的金钗银簪,玉环首饰尽数卸下,表现得几乎完全不像个后妃、更不像个母亲。
最后,她洗净双手,卸去脂粉,露出一张素白无暇的面容。
贵妃指了指龙榻,道:“到最后,折在本宫手里的,原只这一个。”
这是天下共主,是九五之尊,在她口中,却好似不值什么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