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为止,萧冬儿仍然无法对他切齿痛恨。这不仅是因为她自己再度怀孕,更是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实在很可怜很可笑,枉自聪明了一时,却连身处乱世之中最基本的生存原则也不明白,全赖有心人在背后大力支持才能够活的自由自在。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泥足深陷,当一个人为了你的安全不惜杀人灭口的时候,你会怎么想?而且他还只字不提!
虽然燕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却清清楚楚感觉到她伤心欲绝。于是她凑近身抱住好姐妹,萧冬儿闭上了眼睛,泪水“扑簌簌”流个不停,滑过硬硬的盔甲,滑过燕婉不沾水的丝罗衣裳,慢慢沁入脚下的毡毯。不知过了多久,辇驾轻轻落地。
萧冬儿低声道:“你替我传话出去,就说晋王妃偶感风寒,无法参加庆功宴,一切事宜均由裴帅主持。”
她红肿的眼睛也确实无法见客,燕婉便点点头撩帘出去了。
萧冬儿一个人坐在里面,细细梳理自己纷乱的思绪。
裂素持作书,将寄万里怀。
眷眷待远信,竟岁无人来。
征鸿务随阳,又不为我栖。
委之在深筪,蠹鱼坏其题。
何如投水中,流落他人开。
不惜他人开,但恐生是非。
(李白《感怀》之三)
放下狼毫的萧冬儿拿起了搁置许久的萧管缓缓送至口边,一缕清音随即散入风中,飘过
花径,飞过亭台楼榭,直送入宴罢归去的李靖耳中。
其实听到这抹乐音的绝不只是他一人,但谁都没有如他那边神魂失守。
往日情怀尽上心头,又兼这晚确实喝的过了量,早把素日里的操守规矩忘了个七七八八,随便找个借口后便脱离了同僚,悄无声息的循着乐声前行。
乐音依然袅袅,却已渐近尾声。王妃难得奏乐,每当此时,多半心绪烦乱、脾气败坏,所以侍女们都知趣的避开、不触霉头,以至于无一人发觉李靖的出现。除了王妃本人。
萧冬儿看看他迷离的醉眼,叹了口气:“你醉了。”
李靖却道:“你是特地为我吹曲么?”
萧冬儿转身去倒茶:“解解酒吧。”却被一把抓住她手腕而未能成行,只听李靖沉声道:“不要转移话题,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现在到底有何打算?”
萧冬儿皱眉道:“先喝盏茶解解酒气,再说话不迟。”
耳听得燕语莺声,眼瞧着花容月貌,李靖只觉着神魂颠倒,看也不看便将王妃送过来的液体喝了,入口后方知非茶,而是标准的酸梅汤,其酸无比,登时酸的他“机灵灵”打个寒颤,原先的酒意随即消失大半,转头去看作弄者时,才发现她已经拿起另外一盏慢条斯理的抿着,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李靖负气道:“你怎么还是那么顽皮!”
萧冬儿放下瓷盏,正色道:“我知道你的心事,但是很抱歉,我们已经再无可能。”
李靖着急的道:“但是我们已经??????难道你就能将那日的事情完全放下?”
萧冬儿摇头道:“如果说之前我确实亏欠了你,但是那日之后我想你应该清楚,你我之间再无挂碍。”
李靖慢慢在旁边坐下:“你说过你永远不会忘记我们之间的盟誓的,难道如今竟忘了?”
萧冬儿平心静气道:“但是我也说过希望你能够好自为之,切莫为着儿女情长,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为什么你不记得这一句呢?”顿了顿又道:“一味停滞在伤心往事里,不是英雄所为!昔日你不是早已对此做出了抉择么?对你而言,我不过是个可以放弃、可以牺牲的女色而已,在你的亲朋故旧、抑或梦想前程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李靖忍不住抓住她的手:“但是我错了,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居然放过了最值得珍惜的,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好不好?”
萧冬儿并不挣扎,只淡淡道:“覆水难收这四个字你应该晓得,而且你也不会愚蠢到王天下之大不韪,对不对?”
李靖的手抓得更紧:“为什么你会变得如此无情?”
萧冬儿居然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李将军李公子,如果我现在哭着喊着求你带我走,你会同意么?你会放下即将得到的功名利禄么?你会忍心让你的亲友们为你的一时冲动付出生命的代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