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那年的夏天,对塔莉而言简直有如天堂。她和凯蒂找到一间20世纪60年代风格的公寓,地段非常理想,就在帕克市场楼上。她们搬来外婆的旧家具,厨房里的康宁厨具与英国瓷器都有四十年历史。她们挂上喜欢的海报,小茶几上摆着两人的照片。穆勒齐伯母有一天突然来访,送来几袋生活用品与几盆人造花,说是要为她们的公寓增添温馨气氛。
环境塑造了她们的生活风格。步行范围内便有数间酒吧,她们最喜欢市场里的“雅典酒吧”,以及街角那家烟雾缭绕的“弗吉尼亚客栈”。早上六点,送货卡车哔哔倒车、呜呜鸣笛,她们到对街的星巴克买拿铁,然后去“拉潘尼尔法式烘焙坊”买可颂面包。
身为单身上班族,她们的生活规律而悠闲。每天早上她们出门吃早餐,坐在街边的锻铁餐桌旁阅读她们收集来的报纸,《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西雅图时报》与《邮讯报》更成为她们的《圣经》。吃完早餐后,她们开车去公司,每天都能在那里学到关于电视新闻报道的知识;下班后她们换上有大垫肩的闪亮上衣与老爷裤,造访市区许许多多的夜店,各种音乐都有——朋克、新浪潮、摇滚、流行,随她们的心情挑选。
塔莉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和查德交往,他经常带她们一起出去玩得很疯。
她和凯蒂当年在深夜河畔编织的梦想成真了,塔莉觉得每分钟都很快乐。
现在,她们将车停在公司前面,从下车到进去大楼,一路聊个不停。
但是一打开办公室的门,塔莉随即察觉到状况不对。马特在窗边匆忙收拾摄影器材,强尼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话大吼大叫。
“怎么回事?”塔莉将皮包扔在凯蒂一尘不染的办公桌上。
马特抬起头,“发生了抗议事件,由我们负责报道。”
“凯萝呢?”
“在医院生产。”
这是塔莉的好机会,她直奔强尼的办公室,连门都没敲,“让我播报。我知道你认为我还没准备好,但是现在没有别人了。”
他挂断电话看着她,“我已经通报电视台要由你负责报道,刚才就是在吵这件事。”他由办公桌后面走向她,“别让我丢脸,塔莉。”
塔莉知道这么做很不专业,但她实在忍不住——她扑过去抱住他,“你最棒了。我会让你很有面子,等着瞧吧。”
她往门口冲去,他清清嗓子叫她,她停下来,转过身。
“你不想看一下背景资料吗?难道你打算什么都不知道就去采访?”
塔莉感觉脸颊发烫,“糟糕,我要看。”
他递给她一张滑溜溜的传真纸,“事件起因是耶姆镇一个叫杰西奈[51]的家庭主妇,她自称能通灵。”
塔莉蹙眉。
“怎么了吗?”
“没有,只是……有一个我认识的人住在那附近,没什么。”
“没时间去拜访朋友了。快出发吧,我希望你两点能回来进行剪接。”
马特和塔莉出去后,办公室变得非常安静,只剩她和强尼两个人,这种状况很罕见,这是整个夏天里的第二次。寂静让她有些不安,他的办公室门开着,想到他就在里面,凯蒂的心无法平静,电话响起时她每次都太快接听,而且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塔莉在的时候总是热闹滚滚。她为电视新闻而活,所有大小事她都想知道,每天她整日缠着强尼、凯萝和马特不停发问,所有事情都要征询他们全体的看法。
塔莉经常聊天到一半自顾自地走掉,马特翻白眼的次数多到凯蒂数不清,头牌记者凯萝的反应更不客气,最近她几乎不和塔莉说话了,但塔莉似乎不在意,对她而言只有新闻最重要,第一是新闻,最后是新闻,永远是新闻。
然而凯蒂不一样,她关心同事胜过他们所报道的新闻。她几乎立刻和凯萝成为朋友,她经常带凯蒂一起去吃午餐聊即将出世的孩子,她也常请凯蒂帮忙编辑稿件或查数据。马特也常找凯蒂倾吐,一说就好几个小时,聊家庭问题以及女朋友不肯嫁给他的烦恼。
唯一没有对凯蒂打开心门的人是强尼。
每次他在旁边她就紧张得不知所措;只要他看着她的方向微笑,她就会双手发软拿不住东西;向他转达留言时她总是结结巴巴,还被他办公室的破旧地毯绊倒。
简直可悲至极。
一开始凯蒂以为只是因为他长得帅。他有着爱尔兰天主教男孩的完美外型,黑发蓝眼,笑起来时整张脸皱在一起的模样令她忘记呼吸。
她原本以为这种迷恋不会持续很久,只要经过一段时间多了解他,便会停止醉心于他的外貌,至少可以对他的笑容免疫。
可惜没那么顺利。他所说的话让她的心被绑得更紧,在他愤世嫉俗的伪装下,她瞥见一个怀抱理想的人,不止如此,他还受了伤。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强尼内心破碎,屈居边缘地带,无法触及大新闻,这样的悲哀挑动着她。
她走向墙角,那里放着一堆录像带等着归档。她刚抱起一叠,强尼忽然出现在他办公室的门口,“嘿,你很忙吗?”
她手中的录像带立刻掉满地,“没有,还好。”
“我们去吃一顿像样的午餐吧。今天没什么新闻,我吃腻了熟食店的三明治。”
“呃……当然好。”她专注在出门前要做的事情上:启动录音机,穿上毛衣,拿起皮包。
他来到她身边,“准备好了吗?”
“走吧。”
他们并肩走向街口过马路,他的身体不时轻触到她,每一次她都能清楚感受到。
终于到了餐厅,他带她走向角落的座位,从这里可以俯瞰艾略特湾与七十号码头的店铺。他们一落座,服务生立刻来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