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姐的不安之情略增,“刘医生你讲——”
“其实讲起来你肯定也知道的……”刘瑕把肖恩华和方立的案子,删繁就简讲给钱小姐听,这个八卦,轰动本城,钱小姐当然听说过,并且表现出极强的兴趣。“哎呀!刘老师,你这么厉害啊!警方都要请你当顾问!我太佩服你了,我真正太佩服你了——”
听完了整个案子来龙去脉,钱小姐当然也是唏嘘连声,“那保险公司还要赔钱?真正哪有这样的事!就不能把钱赔给他们,狼心狗肺的东西!活该他们被高利贷追着跑,恶人自有恶人磨!哎哟,就是这个未婚妻太太可怜了,叫人哪么忍心,十年青春啊,就因为男朋友冲动,现在好了,人也没了,钱也沾不到手,肚子里还一个拖油瓶,真是稀里糊涂,赔到家了。”
“是啊,方立是满可怜,一念之差,自己命也断送了……其实就是不送命,他也没有好结果,技术科已经还原了现场,他挺不过审讯的——钱怎么都是拿不到,他还要去坐牢。”刘瑕说,“他的这个决定,是很不明智,钱小姐,你猜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为什么?”钱小姐不知‘大祸’临头,依旧兴味盎然。
“因为方立放不下。”
“放不下?”钱小姐疑惑,“你是说那50万?”
“是也不是,”刘瑕说,“钱小姐你讲,以方立的职位来说,工作八年,也没有奢侈消费,攒下90万,肖恩华对他,算优厚吗?”
“嗯……这个倒也很难说,”钱小姐在计算上是尤其有天赋、有兴趣的,她掐掐算算,“按你讲的,肖恩华前几年赚头大,方立算是他们公司副总对吧,前几年外贸黄金期的时候,其实一年给副总开个一百万都有的,到现在攒出90万来说,普普通通的,肯定是比对一般员工强,但要说多好,我个人看法也不见得。”
“这就是梁婷和方立经常发生矛盾的一点,”刘瑕说,“梁婷在审讯里一再提到,也许是无意识地感觉到了这一点的重要——她一直希望方立能接受大公司抛来的橄榄枝,进入更大的平台工作,这样稳定性更强,发展前景也更广阔,但方立则始终坚持跟随肖恩华,认定了肖恩华对他不差,留在肖恩华的公司,他的前景会更好。”
钱小姐若有所悟,“到底肖恩华最后还是没能对得起他,唉,这样讲,他一时冲动,其实也是情有可原了。”
“情有可原吗?”刘瑕反问。
“至少肖恩华也有错吧。”
“钱小姐,有句话,我一直觉得很有道理,”刘瑕说,“每个人都选择自己的轨迹,实际上,在两人走到最后这一步之前,方立有太多的机会可以回头,年中他发现肖恩华陷入极大的经济危机时,他可以离开,肖恩华向他借这笔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50万时,他可以拒绝,他有很多机会把这50万变得不再重要,即使是现在,以他的资历,要找一份薪水优厚的工作也不是难事——这样想的话,你会发现,他其实远远谈不上陷入困境,50万摧毁不了他的人生。”
钱小姐若有所悟,刘瑕说,“在明知自己的50万已经拿不回来之后,方立自己依然选择了和肖恩华一起前往南非,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轨迹,如果不是地铁站的意外,我们可以想象,方立会和肖恩华一起去南非,坐视他被枪杀,肖恩华的家人拿到巨额赔偿,然后等待着肖恩华的妻子从某个隐秘的渠道拿到肖恩华的遗嘱,把50万还给他,或者还要加倍奉还——即使这只是一个很渺茫的希望,即使他明知不可能,但他也依然会等。”
“但……她未婚妻不是说过吗,方立其实知道了肖恩华不打算还钱以后,是很生气的。”钱小姐怯怯地说。“都知道这一点,都自己说过‘肯定不会还钱’了,难道还会等吗?”
“至少从事实来看,方立并没有抢先谋杀肖恩华,并伪造成自杀的意图,这是一次临时起意的杀人,天时地利人和,环境的便利促使他释放了自己的恨意,但如果没有这个巧合,是的,方立是会继续自我欺骗下去的。”刘瑕注视着钱小姐,“就像他明知自己得到的并没有比行情价更高,但却一直在重复‘肖老板对我恩重如山’一样,他会始终自我欺骗肖恩华给他的比别人能给的要多,钱小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钱小姐露出不安表情,就像是一处疮疤被人触碰,又似一头落入陷阱的小动物,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已无力逃开,只能如着魔般配合,“……为什么?”
“因为承认事实,就等于否定过去的自己,”刘瑕轻声说,“有的人是很难做出这个决定的,这种人不适合炒股,他们永远不会认赔离场,也就永远都不能及时止损……钱小姐,你和嘉伯,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是吧?”
钱小姐双肩一颤,她脱口而出,“你怎么能猜到——”
看了刘瑕一眼,话又断在嘴里,她自失地摇摇头,笑比哭难看,“有……没到三个月,孕激素不足……自然流掉了……”
“刮宫痛伐?”
钱小姐的眼泪落了下来,掩面低泣,轻轻点头,“痛的……你想象不到,刘老师,你想不到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