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玉兰一听她说吕方妈,脸就吊下来了,没好气地说:“谁不知道他家老吕是在监狱里死的?他家老大吕豫去年在火车站抢钱,让给严打了,大卡车拉着游了趟街才枪毙的。谁让你跟她说话哩?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白牡丹让她一阵抢白不敢说话了,郝玉兰冲长安说:“张俊媳妇现在给电影院扫地,也说一天到晚看电影的人多,卖小零嘴的不少挣钱哩。”长安说:“老吕媳妇那么懒的人也去做买卖,倒是不容易哩。我和白莲花前两年还去看场电影,现在太忙,顾不上啦。”
白牡丹忍不住插嘴:“我厂女娃们下班没事干都去看电影哩,要不干啥?好电影放上几个星期都有人抢着看哩!”
叁
红旗布箱厂对全国行业评比很重视,其他厂也在做着评比的准备,甚至请退休的老技术工人来指导。闫厂长把三个技术标兵招在技术科开会,说谁的产品能到省上拿奖,我就给他提成科长。
话一传出,红旗厂哗然,说老闫把提干当玩哩?就有人说,那不一定,省上拿奖咱厂还没有过哩。局里都说过这话了,老闫敢说就肯定能落实!两个月后,梁长安却让全厂工人大吃了一惊,全省行评他拿了个第一,在全国行评上又拿了个“新产品设计奖”的第三名。
闫厂长立刻任命梁长安为技术科科长兼管木工车间,抓新产品设计和全厂的产品质量。
白莲花也很意外,没想到他的箱子能拿到北京去评个奖!白莲花见这么快长安就当上了科长,有点不安了:“你厂科长年纪都比你大吧?”长安得意地笑了笑。
叶落长安 第五章(16)
“你和新来的书记又不认识,他咋让你当科长呢?得个奖也不能说提干就提干吧!”白莲花还是不明白。
“我技术好呗!咱凭啥不能当个领导管管人呢?莲花,我比他们都聪明呢,只要我用心,别说方俊翔,就是再换几个也斗不过我。你上好班把孩子管好。我在厂里非把事情干得谁也不敢小瞧!”长安说得来了劲,拉着白莲花的手紧紧地握着。
白莲花点着头:“你过去从来没说过你还有官瘾哩。”
当天晚上,两口子忍不住跑回小东门给郝玉兰报喜,长安兴致勃勃说着他的工作计划,又说厂里一直想培养一个副厂长呢:“闫厂长真是器重我,第二天开会内容都提前和我商量。他说他不懂技术,让我多给他建议哩!”长安自己也不敢相信,从一个工人到得领导的器重,居然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
白老四让长安帮他修一修里屋的灯绳,郝玉兰见他走了才小声说:“莲花,俺咋觉得长安有点忘形了哩,枪打出头鸟,他一心往上爬反而招事。他有这么个机会也不易,你可要远远看着他,提醒他,不敢让他得罪太多人。再有个运动就该他倒霉了。”
双福和国强闹着让他请客,说他可是厂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科长呢。国强问:“长安,你的运气咋一下子就来咧?厂里人说,闫厂长把你当人才用,你可得好好请客呢。”长安笑着用筷子指着桌上的菜说:“这还不算请客?”双福大嚼着说:“嫂子调回来好几年咧,你也没谢谢人家江小小?”国强打断他问:“长安,还真是江小小把嫂子调回来的?”长安一下子想起了江小小。
国强说:“她和方俊翔离婚咧,现在调到电台的服务社当营业员咧。你说他俩咋跟上辈子有仇一样?”长安突然问:“双福,那年你和江小小说了莲花想调动的事儿?”双福点了下头。
“她咋说?”
“她啥都没说。”双福停了筷子,不明白事过了好几年,长安咋想起来问江小小。
第二天,梁长安下班没回家,径自到电台找江小小,传达室老头儿很警惕,从眼镜上边打量着他。长安立即感觉到了,想起人家说江小小在电台名声不好,心想不知有没别的男人找她,他的脸红了。
“梁长安!”他应声回头,江小小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有一点笑。梁长安有些激动:“江小小!正找不着你呢。”她用手梳了梳长发,微微笑着说:“找我?我可记得你没找过我呢。”他听着她软软的江苏口音,黏黏的略有撒娇的意思,一下想起多年前和她面对面吃饭时,她总这样说话,那时她多爱笑呀。
长安说:“莲花的调动是你给帮的忙?我想好好谢谢你!”她轻轻一笑,不在意地说:“好几年了你才想起来?怎么谢呢?”她依旧笑着,淡绿色春秋装很显腰身,黑呢小喇叭裤,脚上是黑亮的细高跟皮鞋,头发就那么随意披着,却很好看。不知怎得,他想起莲花的头发,也很长,却用手帕扎着。
“那……你说吧。”长安有点口吃,她心软了:“你还是那样,我可不是为了她。”她顿了顿,盯着他的眼睛说:“我想让你永远欠我的又还不清。”最后几个字她是压低声音说的,梁长安呆住了,江小小的眼睛又渐渐涌上了泪水,嘴角却坚持在微笑,嘴唇都有些抖了。
她把眼睛移开:“我想让你过好一些,我一个人过,不想你一个人,莲花也一个人……”
她很优美地退后两步,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他转身就走:“再见。明天又有人传我跟一个王心刚式的男人约会了。”声音有些哽咽。他的眼睛发酸,却不敢叫住她。
肆
解放电影院离小东门很近,也是解放路上唯一的大电影院。白牡丹没想到郝玉兰竟动了心,要去电影院门口卖冰棍。她看妈不像是开玩笑:“妈,你不怕人家说你‘投机倒把’?”郝玉兰说:“胡说啥?没见国家让人干哩?咱又不剥削谁,静静上学俺没事干了,你们厂又不忙,下午三四点就下班了,去看电影还不如和俺一块儿卖冰棍。俺打听了,一根冰棍有二分多钱的赚头哩。”白牡丹不情愿地说:“俺槐花姐厂里活也不忙,你咋不叫她给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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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第五章(17)
郝玉兰戳着她的头嗔怪说:“好吃怕做的闺女呀!你槐花姐多听俺的话。你咋光爱享受呢。看你那包谷穗的刘海,还烫个卷,我看你就是个妖精下凡。”白牡丹的头跟着她妈的指头一歪一歪的,任由她数落,好半天才说:“戳起来还没完啦,当好玩哩?等会儿把头戳漏了,脑子可就流出来了。”玉兰忍不住笑了:“这么贫的嘴,看谁以后敢要你。”白牡丹说:“要的人多啦,我还要好好挑哩。”玉兰啐了一口说:“大闺女说话也不知羞,你三个姐哪个像你。看吕莉那个样子,街坊们谁不戳点她?她跟着吕林跑到广州乱混,一天到晚和几个男人胡吃海喝,穿那么紧的衣服,恨不得把领口开到肚脐上。满头卷卷像个狮子狗,眼又不瞎还爱戴个黑眼镜。哎呀!光说说俺头皮都发硬,你可不敢学她的样子,要不俺可打断你的腿!”
白牡丹看妈说得有了气,赶忙给她揉心口:“好,好。吕莉姐不就是穿得时髦点,也不碍你的事儿。放心吧,你上次不让我跟她玩我都记住啦。”郝玉兰打断她:“你给那个妖精还叫姐哩?你刚才说你要挑啥?俺可给你说,你刚二十,没人介绍不许自由乱爱。”她不高兴了:“人家是自由恋爱,你不懂还爱说个新名词。我才不像她傻哩,看着一群人围着她,实际上谁也不敢要她,再说那都是些混混,没一点本事。”郝玉兰觉得还是别扭却有些放心了:“你别装个聪明做傻事,你想找个啥样的说出来妈听听?”
白牡丹突然闻见了一股糊味,尖叫着跑到外间,拿了根烧糊的竹筷子说:“光顾说话了,把筷子都烧黑了!”郝玉兰哼了一声:“看我哪天把你刘海铰光——从开始学着烧筷子卷刘海,烧糊我一大把筷子了吧。”说话间白牡丹又捏根筷子来回烤了一会儿,趁热把刘海紧紧卷上才得意洋洋地说:“我要找个有钱的,长得帅的——还要对我好的!”郝玉兰从镜子里瞪着白牡丹,她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把筷子抽出来,把卷好的头发梳开拨散,额前出现松蓬蓬的一溜刘海。白牡丹见妈的脸还吊着,以为她心疼筷子:“看,只黄了一点,可没糊啊。”郝玉兰顺手夺过筷子在她头上敲了一记:“没人介绍你敢自由乱爱,小心我收拾你。你槐花姐和梅花姐都是人家给介绍的,现在结婚日子过得多好!咱家只剩你一个了,千万不敢让人不省心。啊?”
郝玉兰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