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说,“其实我比你更恨他。”
说实话我很惊讶,但我不能判定他是不是在撒谎。他朝我眨眨眼说:“今晚都是你在说,换个时间,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说完,他走上前,把我手里的衣服放到床上说:“你困不困?不困的话我请你吃早饭。”
又是意大利面?我可没食欲。
“我们去永和豆浆。”他说,“从小区出门左拐,只需要走一刻钟,你意下如何?”
“除非我请客。”我说。
我已经很久找不到这样一个听众,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该请他的。我本以为他一定会拒绝,或者跟我提什么AA制,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把手放到胸前,弯下腰,爽快地说:“不胜荣幸!”
北京六点的清晨,有种无法形容的味道。阳光穿破云层以前,整个城市都仿佛笼罩在雾里。兴许是一夜没睡的原因吧,这种似雾似梦的感觉显得更真实。小区门口的人行道有些窄,慢车道疾驰的摩托车扬起一片灰尘,江爱笛声伸出手,把我往里面轻轻一拉,用责备地语气说:“小心些。”
他真不愧是江辛德儿子,连说话的声音都那么像。
“告诉你一件事。”他说,“其实我见过你母亲。”
我惊讶地转头看着他。
“她很美,皮肤很白,穿军装,扎两个粗粗的辫子,是不是?”
我停下脚步:“真的,你真的见过她?”
“哈哈。”他笑,“那一年我十二岁,我父亲带着我,请她吃饭。我穿的是皮鞋,在饭桌下悄悄地用力踢她,踢了好多下,她一定疼极了,不过她没有告我的状。”
我相信。虽然那只是短短的几封信,我已经完全明白,白然为了江辛,真的什么都可以忍。
江爱笛声说:“我爸爸是真爱她,当着我的面,给她夹菜,把汤替她盛好,他对我妈,从没有那么耐心过。”
“那又怎么样,她最终还是被抛弃的命运。”我说。
“你真的这么想吗?”他问我。
“难道不是吗?”我说,“他不要她,她心如死灰,所以才那么奋不顾身地丢弃自己的姓名,难道不是吗?”
“醒醒。”江爱笛声也站定,他低下头,看着我的眼睛,然后,他很清晰地对我说:“没有和我爸爸的事,你妈妈一定也会救人。我爸爸那天对我说,就在她死前的前十分钟,他还跟她打过电话,答应她慢慢来,不逼她。所以,事情一定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妈妈是英雄,你不该怀疑她,这对她太不公平!”
我扭身飞速的往前走。他在我身后喊:“我说的是事实,你为什么要怕听?”
我走得越来越快,他终于快步地追了上来,拉住我的胳膊说:“除了逃跑,告诉我,你还有什么别的本事?”
我挥手就想给他一耳光,他却一把捏住我的胳膊,把我的暴力倾向无情的扼杀在摇篮里。
他微笑着,看着挣扎无用的我,说了一句让我更加崩溃的话:“喝完热豆浆,我们回家打架,OK?”
他是如此自然,把那里称做“家”,就像他是如此自然,妄想用几句话改变历史,回复柏然在我心中的名誉。
可是万一,他是正确的呢?万一,江辛没撒谎呢?
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到底该如何在这些爱恨交织的情感里浮浮沉沉的找到真正的出口?
他依然紧紧的握着我的肩膀,我的手不能动弹,我想伸出我的脚狠狠地踢他一下,像当年他狠狠地踢白然,可是,面对他的微笑,我却失去了所有力量。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走啊。”他却骤然放开我说,“再不吃我就要饿晕过去了。”
永和豆浆,一碗热豆浆,一碗牛肉面。我付了钱,他并没有跟我争,我匆匆的吃完饭跟他告别,告诉他我要回学校准备考试,他拦了的士,先送我去学校,再从我学校折道回家。不知道为何他没有坐前排,而是跟我一起挤在后座。我又问道了那清新的薄荷香味,一夜未睡的我忽然觉得倦意排山倒海,稍不注意就要沉沉睡去。
之后的一周是考试周,我一面对付考试,一面安排我的旅程。我的钱不多,不能走太远。在网上查询了半天,我决定去北京附近的南戴河独自过完我的春节。夏吉吉油画中的海,几度让我美到窒息。她不用传统的湖蓝色去描绘它,而用大面积的深绿色和琥珀色,油彩厚重得接近斑驳,反而使整幅画显得更加震荡艳丽,让人恨不得全身心扑入,将其中秘密探个彻底究竟。让你感觉如果不去一次海边,就会终身抱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