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绣景何许人也?霃瑾这点段位的男装还不是一勘就破。
佳欣没办法再沉默,伸手挡开霃瑾,迎了上去。
“她是我内人。”
静静五个字。
声线低沉忧郁。
含胸,略微驼背,下巴却微微抬起,一副油滑高傲模样。嘴巴抿着,眼皮半耷半拉着,脚尖还在袍子里面有节奏地抖动。
基本上,这是佳欣能想到改变自己神情和姿态的全部方法了。
李绣景狐疑地看了佳欣一眼——果然没认出来。她定了定,冷冷一笑。“爷台好兴致,带着夫人来逛窑子!”
“怎么,不许?”佳欣嘿嘿一笑,凑近去在李绣景的奶子上摸了一把。“爷晚上没三五个女人就睡不着觉!妈妈不如也一起来大被同眠?——嘿,小七,你拦着点儿罗儿姑娘。今晚上罗儿姑娘的台,我包了!”
一番做作,终于把李绣景哄到不得不拿出生意场上的热络劲来,赔笑将两人与罗儿送入楼上雅间,置了一桌酒菜,再讪讪然退了出去。
佳欣往楼下看,刚好能瞧见屏风里弹琵琶的那位“笑儿”。只是角度不对,看到的正是笑儿头顶,脸貌却无从得窥。
只听铮然一声琵琶。
佳欣回头,却见罗儿已换了一声薄衫,怀抱琵琶站在那儿。
“两位爷台,”她深深一福。“笑儿的琴好,罗儿的琵琶也听得过去。两位先用点酒菜,歇歇心,可好?”
歇歇心?这词儿用的,古怪,却精准。
佳欣只好掩上门坐了下来。
罗儿拨动琴弦,一声声凝涩却甘美,顺滑异常。
一段过门之后,她低声浅唱起来。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回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却是一首李白的菩萨蛮。
纵然一声声清晰流转,一字字淡雅温柔,霃瑾却听得皱眉。“天,这年头还有唱如此古曲的,姑娘何处学来?”
罗儿放下琵琶,垂首一笑。“奴姓李,本是诗仙后人,这阙曲谱是家传千年至今——两位爷莫笑,信也罢,不信的话,便当个笑话听了去。”
佳欣心中一动。“姑娘先前说此地曾是清雅之处,而现今不然。不知可否详告?和那位凶神恶煞的妈妈,可有什么干系?”
“两位爷从外地来?”罗儿淡淡起身,给两人斟酒。
佳欣眼珠一转。“也不瞒你,我姓项,从关外来,这位是我夫人,不是什么爷。”
霃瑾尴尬笑笑。
佳欣继续扯谎。“我有一位红颜知己,原本酬唱之间是极投契的,谁料我夫人醋海泛波,把人逼得远走京城。现今我们一起过来,就是寻我那位知己来的。闻听青烟坊有位笑儿姑娘,颇合情态,是以前来打探。”
罗儿轻啊了一声。“既然如此……两位爷台可要赶紧了!这地方……绝对不是久留之所啊!”
她着急地站起来,放下琵琶,又拿起琵琶,又坐下。
“姑娘……”佳欣情知此间有重大缘故,忙宽慰地压她坐下。一面示意霃瑾去留心周遭耳目,一面看住罗儿开口。“不急在这一刻半刻。姑娘若是信得过在下,还请将始末原本告来——姑娘,在下等知道青烟坊而不知锦绣天地,其实不过是因为在下的消息,是从官家得来。”
“官家?”罗儿惊得如小鹿一般。
“是,在下乃是当今十四阿哥的远房表弟——所以姑娘,无论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都难不倒我们。姑娘尽管相告便是!”
罗儿的嘴唇哆嗦片刻,忽然脸上神情尽褪,换了一副冰冷之极的模样。
“两位爷台既是贵人,又何必特意前来消遣呢?奴虽下贱,却也不至痴呆——”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又放弃,转身抱起琵琶,勉强行了一礼,竟自回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