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吟儿突然沉下脸,神情严肃地说,“他爸爸不是皇上。”
她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尤其是慈禧,当即愣在那儿。尽管吟儿有些疯颠,她说这种话仍然叫慈禧吃惊,她在心里品味着这话中的份量,就像醉酒的人,神志不清,往往能口吐真言,难道吟儿她……老太后不敢再往下想。李莲英挺贼,接着吟儿话茬往下问。
“他爸爸不是皇上?”
“当然不是了。”吟儿认真地说。
“是谁?”慈禧心里一惊,浑身惊过一丝颤慄,突然想起光绪当时竭力否认吟儿怀的是他的血肉。吟儿刚要张口说出荣庆的名字,一种本能的警惕,加上女人天性中的羞涩,话到嘴边又忍住。
“好孩子,跟我说,就跟我一个人说,”慈禧好言好语地凑上去,哄着吟儿,心里本能地觉得其中有什么蹊巧。
“您可不许告诉他们。”吟儿指着李莲英和小回回。
“我让他们出去,行了吧。”慈禧让李莲英和小回回离开这儿,然后低声问她,“告诉我,究竟是谁?”
“他……他是……”吟儿突然在慈禧盯着自己的眼神中,看到某种摄人心魄的凶狠,那目光象一根钢针,扎进她那一片恍惚的脑壳里,浑身不由打了个寒颤,她犹豫片刻,终于将荣庆的名字咽回去。
“说,他爸是谁?”慈禧急了,伸手从吟儿手上夺过枕头,“你不说我摔死你儿子!”
“别别,我求求您,别摔!”吟儿放声哭喊着,这一声哭叫,带着一股强烈的热流由胸口冲向头顶心,顿时打开了她那浑浑沌沌的脑壳,她突然醒悟过来。她盯着老佛爷,见他手里抱着的不是她儿子,只不过是一个枕头,这才明白她和荣庆的儿子再也没有了。她禁不住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说儿子已经死了。
“死了也得招出他爸是谁?”慈禧厉声喝道。
老太后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心里说不出的愤怒和沮丧。她做梦也没想到,平时老实巴交的吟儿,竟然在她眼皮子下面瞒过她,将她不知跟谁个男人生下的野种冒充皇上的龙种。她越想越窝心,越想越愤怒。她突然想起在乡下看守祖宗陵园的茶水章。他和吟儿是她最信赖的奴才,而他们都骗了她,骗得如此彻底,如此可怕。她在心里自己对自己说:是人不是人,都敢往你眼里揉沙子。我这几十年,身边还有几根真香啊!
吟儿死死咬住牙根,不肯说出荣庆。慈禧下了一道旨令,既不逼她也不用刑,怕这事儿闹出去,成了大清国立国以来最荒唐的笑话。她亲自叫来了小回回,要他带话给吟儿,她不交出那个野男人的出处,跟着她的宫女太监一律处以极刑。慈禧深知吟儿善良,用这个办法逼供,比其他办法更加有效。
小回回将慈禧的旨令告诉吟儿,同时代表景仁宫的所有奴才求她交出那个男人,以保全他们这些人的性命。
“您只当积德行善,救救我们这十几条校狐儿!”小回回跪在地下求吟儿,他知道老佛爷性子,闹急了,什么都干得出。
“你别费劲了,我不能说。”吟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说不出的慌乱。她本想一命抵一命,自己一死了之,没想狠毒的老佛爷竟要用宫里的十几条性命作为赌注。她想保住荣庆,就得让这些人陪着自己一块儿死。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他跑不了。”小回回抬起头,意味深长地望着吟儿。这件事他心里早有底,不到万不得已,不想由他嘴里出卖荣庆而已。
“你胡说!”
“不是他才有鬼了,我还拿准了,就是西行路上那一夜!”
“你别喊!”她心里说不出地慌乱。小回回不但认得荣庆,而且还替他俩传过信捎过话。在县城里的那晚上,还让他撞上过。
“我凭什么不喊?只当是攀上了高枝儿,谁想骑上匹瞎骆驼!真是露多大的脸现多大的眼呀!”他心里说不出地委屈。作为吟贵人身边太监,他本指望跟着她步步高升,没想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为了保住荣庆,竟然不顾下面十几条性命。因此她不说,他可得说。
“那是你自找的,又不是我让你来我身边当差的。”
“要是您实在不肯说,那只好我给您出首去。”
“小回回!你……你不能这样。”她急了。
“我也是逼到绝路上了,你变鬼也别怨我!”他无奈地说。
“你打算怎么说?”她克制着内心的恐慌,想从他嘴里套话,然后再拿主意对付他。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他闷闷地看一眼她。
“那好吧。赶到老佛爷问我,我就说全是你给安排的。咱们俩就一根线上的蚂蚱,黄泉路上就做个伴儿。”她为了救荣庆,突然想出个主意,反咬小回回一一口。
“你,你想反咬一口?”他心里一惊,从地上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