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甜,”鲜于明上前一步抓住了田甜的手,“那本日记呢?张明亮那本日记呢?”
他的脸因为过度激动而显得有些变形,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就大了。田甜手腕被捏疼了,两条修长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鲜于,你先不要急,日记在我这,你跟我回办公室拿吧!”秦朗说着话,眼睛朝着鲜于明抓着田甜的手看了一眼。
鲜于明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松开手,“田甜,对不起,我,我就是有点着急!本来还想着能从张明亮嘴里知道一点年喜的事,可是谁知道他竟然,竟然就这么死了!”
田甜摇了摇头,深深看了鲜于明一眼,“日记我大概看过了,里面确实记了不少他的事。但毕竟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即便知道了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所以,看过也就看过了,不要想太多好吗?”
鲜于明默默点头,“我知道了!”他心里很清楚,即便年喜对他再好,那终究是个杀人犯,甚至手上不只一条人命,他可以感激他对自己做所的事,但是不应该认同他那些残忍的行为。
其实,他之所以那么想知道年喜的事,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想知道当初年喜带着自己妈妈的骨灰去了哪里,现在妈妈又埋葬在哪里。二十几年了,幼年和妈妈在一起的回忆早已淡化如初秋的薄雾一般,只剩朦胧的残影。无数次,他手中拿着那张泛黄的照片,偷偷喊着妈妈,但照片中的妈妈只是那样抿嘴看着他,不说话。
他好想跪到妈妈的坟前,将自己这些年的思念,这些年的苦楚,一股脑说给她听。他还会告诉她,自己已经长大了,生活一点点好了,也找到了自己的爱人,让她在天堂放心……
“鲜于,走吧!”田甜轻轻拉起鲜于明的手,跟在秦朗身后。
当鲜于明接过那日记本的时候,两只手都在颤抖,像是捧着一件珍贵而易碎的礼物。他小心翼翼打开封面,开始阅读。
秦朗和田甜对视了一眼,都悄悄走了出去。他们都清楚,此时的鲜于明需要独自一个人待一会。有些事情,终究要他独自去面对的。
“师兄,我出去一下!”田甜道。
“嗯?去哪?”秦朗一愣,“你不等他看完吗?”
田甜抿了抿嘴,“我相信他!师兄,我想去看看我爸!”
说话间,田甜眼圈泛起了红。秦朗深深看了她一眼,本想说一句,需要我和你一起吗。但是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他们父女俩应该不想别人打扰吧!
“去吧!开车慢一点!”秦朗嘱咐道。
田甜点点头,走出了办公大楼。
冬天的阳光隔着几层薄云照射下来,没有了刺眼的光芒,只留淡淡的温暖。微风轻抚着满山的荒草,它们摇曳着,似乎在一起朝着什么招手。
田甜手捧着一束鲜花,沿着公墓间的石灰小路拾阶而上,脚步平稳而坚定。
田军的墓碑在半山腰一处突出的位置,从那里俯瞰下去,遥遥可以看到大半个A市鳞次栉比的楼宇,还有那玉带般绕城而过的江水。当初这块墓地还是齐勇帮着选的,说是视野开阔,让老田时刻能够看到这座他为之付出鲜血和生命的城市,看到它变得更加繁荣,更加美丽。
“爸爸,你还好吗?我来看你了!想我了吧?”田甜轻声说着,弯腰将鲜花放在墓碑前。
她缓缓蹲了下来,用手掌轻轻抚摸着墓碑中间爸爸的照片。爸爸笑得很慈祥,很自然,好像那笑声随时都能传出来一般。
“爸爸,我好想你!”田甜轻唤了一声,泪水扑簌簌顺着两腮滑落。
抽泣了一会,田甜深呼吸了几次,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坐在墓碑前,将肩膀靠在上面,就好像小时候依偎在爸爸温暖的怀里。
“爸爸,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找到害你的人了……”
十几分钟后,田甜红着眼睛起身,“爸爸,你可以瞑目了!我会好好照顾妈妈的!你放心吧!后面我再来看你!你在天上好好的,也好好保佑我们,好不好?”
太阳渐渐西坠,田甜的身影被余晖拉得很长。她站起身,再次抚摸了一遍爸爸的照片,这才恋恋不舍离去,只剩墓碑前的鲜花在风中摇曳,似乎是在向她摇手。
当田甜消失在墓地之外,不远处的一块墓碑后站起来一个人,他的手里也抱着一束鲜花。
他将鲜花与田甜的鲜花并排放在墓碑前,蹲下点了一根烟,将烟放在了碑前的石台上,自己则掏出了一块口香糖嚼了起来。
“老田啊,本来想先来告诉你的,没想到被田甜这丫头抢了个先。呵呵,你这女儿好样的。八年了,她不容易呀!”
齐勇顿了顿,“欧阳宇死了!我杀的!老田,我知道你要是活着,一定会骂我糊涂,骂我神经错乱,还好你现在只能听我说了,要不我也不敢来呀!”
石台上的香烟缓缓燃烧着,青烟丝丝缕缕向上飘着,被风吹向远方,渐渐散了。
齐勇继续道:“我知道,我这么做已经成为了一个罪犯,不配再穿这身警服,甚至不配在出现在你的面前。但是我忍不住,忍不住啊老田!”
他抹了一把脸,露出惨笑,“你知道吗,欧阳宇他毁了我的家,害死了许然,他再恨我,直接找我啊,怎么样我都接着。但是他凭什么要害我老婆,她有什么错?有什么错?他还要把她害地那么惨?凭什么?”
说到后面,他嘶哑着怒吼起来,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墓碑上的田军还是那副笑容,淡淡看着齐勇,石台上的香烟已经快烧完了,烟灰积了老长。
齐勇苦笑,“老田,我知道你现在想说什么,劝我去自首对吧?不可能的!我还有儿子,我得好好照顾他长大。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会生气,想骂我对吧?想骂就骂吧,反正我也听不见。老田,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我心里憋得就像是要炸了一样,但是我能跟谁说呢?没有人,没有人啊!所以,我就来找你絮叨絮叨,你也别嫌我烦,行吗?”
齐勇絮絮叨叨说着,许久之后,夜幕渐渐降临,他这才缓缓起身,沿着小路蹒跚而去。他的身后,墓碑前的烟头被一阵风吹落,滚入了荒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