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有所不为,他为的是国家民族体面,社会大众公益。不为的是洋崽,洋奴,洋人的工具;范尔廸是法国驻沪总领事,他代表法租界、公董局、领事馆,以至法国人,法国政府,法国精神。杜月笙当他的代表,也等于代表了法兰西民主共和国,这是个为黄种人、中国人争体面的光荣差使,他干。但是在他干了以后,倘若要他事事请示,事事奉准而行,他可不来。他宁愿牺牲透澈,吃亏到底,也得保持他的「自作主张」,法国人肯照他的办,那么皆大欢喜,不肯呢,杜月笙不惜自掏腰包,赔钱受累,在他的想法却是,什么人在甚等时候能有这种机会?花个三十几万大洋,把法兰西民主共和国和杜月笙,等量齐观的在天平上摆一摆,秤一秤,而其结果,居然是杜月笙的言话一句远胜过法兰西的外交官信誉。
自此以后,杜月笙大步迈进,更上层楼。三十多万大洋买来了国际上的好声誉,中国人的好风光,这一则杜氏佳话,被不可胜计的人,用各种不同的角度,口耳相传,脍炙人口,一连传诵了三十余年。无分宇内海外,到处听说杜月笙的大名,老上海尤喜津津乐道:
「世界上呒没杜先生摆不平的事体。」
法国固曾出过拿破仑和巴尔扎克,但是经此一仗,至少在东方人的心目之中,虎头蛇尾,见利忘义,因而人人都在这么说:「法国人不是好东西!」
「吃亏是福」,以功利为先的外国人,有时候实在难以憬悟中国哲学的奥妙。
杜月笙奇兵突出,斩获极丰,他不但牢牢的掌握住了黄浦滩上的八十多万工人,而且,倘若不是范尔廸在翌年使因病告假返国,由于范尔廸的内愧,和杜月笙的理直气壮,他极可能把范尔廸也纳入他的建制之下,而使他自己成为法租界的太上皇。黄金荣要绑刘航琛的票民国十九年间,有一天,四川善后督办,兼民国革命军第二十一军军长刘湘,他部下的一名师长范绍增,专诚拜访督办公署财政处长刘航琛,一见面便问
「上海有个杜月笙,你知道吗?」
刘航琛点点头说:
「知道,但是我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范绍增坦然的说:「不过,他在上海帮了我不少的忙,譬如说采办军火呀什么的,这个人对朋友真诚热心得很,我欠了他不少的情。」
「啊。」
「因此,」范绍增开门见山:「我想送他两百担鸦片烟,这两百担烟我买好了,只花了十四万块钱。但是,照你督办署财政处的规定,我运这两百担的烟出去,要缴二十四万特税。」
「不错。」──刘航琛订定的鸦片烟特税,是每担一百斤,应缴大洋一千二百
「这批烟运出四川,经过宜昌的时候,又要抽四十万元的特税。」范绍增扳着指头算:「二十四万加四十万,一共是六十四万元,特税要比烟价高出四倍之多。」
「是的。」
「宜昌该抽的特税,我没得办法,只好照缴。督办署财政处归你哥子管,你既然晓得我这票鸦片是送给杜月笙的,可否请你把这二十四万的税免了。」
「不可以。」
「为什么呢?」
「这件事必须请示刘督办,由他来批准。」
「我不好当面去跟他说,航琛兄,请你帮我去讲一声,好不好?」
「好的,我给你讲讲看。」
于是,刘航琛找一个机会,便中向刘甫澄(湘)提了:
「甫公,上海有个杜月笙,你晓不晓得?」
「晓得,就是没有见过。」
「我也没有见过,范绍增也没有见过。但是杜月笙帮过范绍增的忙,范绍增很想交他这个朋友,买了二百担鸦片?,要送给杜月笙。范绍增托我来跟甫公说,既然是送礼,二十四万的特税,可否免掉?」
想了想,刘甫澄回答:
「范绍增要跟杜月笙交朋友,我何妨也跟杜月笙交交朋友哩。这么样,你跟范绍增说,这二十四万的特税,算是我奉送给杜月笙了。」
刘航琛去把范绍增找来,告诉他刘甫澄允准的经过,末后,再三叮咛他说:「我虽然主管财政,但是,我管的是刘甫公的财政,他是主管,我是幕僚,对内有我跟他之分,对外,就只有他而没有我。所以,你要关照派去送礼的人,在杜月笙面前,要说是刘甫公看杜月笙的面子,免了这二十四万元的特税,万万不可说我刘航琛如何如何。」
范绍增连声喏喏,走了。这二百担烟,后来运到上海,经张松涛之手,送给了杜月笙。
民国二十年元月,刘湘派刘航琛为特别代表,到南京晋谒蒋司令,陈述他统一四川的计划,并且声明将以统一了的四川,作为中国的一省,以四川深厚的人力物力,为中央所用──一统全国,抵御外侮。蒋总司令聆悉刘航琛的报告,甚为欣慰,他请军政部长何应钦先拨轻机关枪两千挺,子弹三千万发,补助刘湘军事统一四川之用。
由于这批械弹需在上海具领,刘航琛亲自跑了一趟上海,办理手续,他从南京启程,乘火车到上海北站。在月台上,一眼望见第二十四军军长邓锡侯的驻沪代表徐次珩,他迎上去,握手寒暄。
「你是来接我的?」刘航琛问。
「我来接你。」徐次珩的神情略现紧张:「同时也是来送你。」
「这话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