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跟哪位卖艺乐师学的琵琶?此靡靡之音不亚于江南最好的乐馆,若是以后当我的徒弟,我定让你天天弹于我听……”
鄙夷的话音未落,乐声也停了下来。
老者用一种欣赏的,略微惋惜的眼神望过去,语气就像是见到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怎么不弹了,如此能令我专心听的琵琶,我还是头一回遇见,俗话怎么说来着,高山流水遇知音,我就是你的知……”
刚说到一半,忽而顿了一顿,目光从兴奋渐渐变得迷离。
老者眼前似乎换了一副情景,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发生的一件事,在他年轻的时候,花容月貌的妻子因为他修习阴功后容貌尽毁,便红杏出墙另一位武林宗师,弃他而去。
他曾派遣他所熟络的挚交好友将他妻子杀害,又将妻子的人头送到他的眼前,得意洋洋道:“这个女人死前说肚子里怀了你的骨肉,我就抛开她的肚子瞧了眼,呦,的确有个胎儿,不过才刚满一月,你们感情早已断绝,想必这是个小杂种啊,这水性杨花的女人死到临头还嘴硬,真是可恶!”
老者回想起自己最后与妻子肌肤之亲的日子,心中一凉。
虽说他们早已貌合神离,但是妻子与他确实在一月前有过床笫之欢,因为那次是被他下了药的。
所以那个孩子,未必不是他的。
老者杵在原地发笑,或许是嘲笑自己畜生不如,抹杀亲生骨肉,或许感叹自己找如此冷血的好友下手,回过神时已经握紧手中的匕首,直直走了几步。
好友的头颅在银光闪烁的瞬间从身体上掉落,双眸还透着不可置信。
老者望着那头颅喘着粗气,口中喃喃:“此事错在我,但杀了我儿的是你……”
话才说了一句,耳边便传来淡薄的口吻:“既已知自己犯下罪孽,何必责怪好友,应当自我了结才是。”
老者仿佛被看破了心中的秘密,一时之间身体不听使唤,忽然掌心泛出阵阵金光,拍上自己的胸膛。
只听“噗”的一声,他的唇角,耳朵接连流出鲜血,随后身子一歪,张大眼睛跪在地上。
那一刻,他神智清醒了,终于意识到自己陷入高阶幻术。
“你……”
可还没能说出完整的一句话,他就已经面朝下栽倒在地。
有人用琴音杀人于无形,有人可以落地无声。
幻术修到了这种深不可测的地步,在他的记忆中寥寥无几,但是最年轻的,也就只有一人了。
老者声音喑哑,硬撑着说出最后一句:“我知道了……你是他的弟子……”
蒙面的乐师也终于停下琵琶,撑着伞站起身,从树枝跳下来。
像是脚下有无形梯子那般,乐师下坠时,连袍子都不曾大幅度摆动过。
他一言不发,只盯着对方的脸看。
那老者一动未动,看上去彻底晕厥过去。
“前辈,从听到乐声的那一刻,你就注定会败在内心的阴霾之中。”
穆云之方才所使的招数与寻常幻术不同,初听就是普通琴声,这才没让老者怀疑,即便中途意识到自己中招,也已经晚了。
岁谂安的计谋果真有用。
他最终没补下致命一击,只转而进屋查探情况。
推开大门,白小棠正虚弱地躺在地上昏厥,一只手半搭在门槛上,应当是失去意识前还想拼尽全力出门。
穆云之忙上去将人搀扶起来,轻声呼唤:“小棠,小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