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船上那些人真是可怜。
莱姆的话刚说完,萨克斯便立即问:“她打来了吗?”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就在十分钟前打来了。她说下星期曼哈顿医院刚好有一个空挡,到时会再打电话来谈相关细节。”
他们说的“她”是指著名的神经外科大夫乔莉·韦弗医生,她从北卡罗来纳来到纽约,将在曼哈顿医院教授一学期的课。而“空挡”指的是莱姆一直渴望想做的实验性手术,一个可能改善他四肢瘫痪状况的手术。
萨克斯并不希望他做这个手术。
“我已通知附近其他的救护车赶往现场。”莱姆说。他的口气十分冷漠,显然不想在工作中谈及私事。
“我会小心的。”萨克斯说。
“萨克斯,我晚点再打给你。”
她下车奔跑穿过大雨滂沱的停车场。到萨福克县警察临时指挥所,要求他们增加医护人员。然后她又跑回自己的雪佛兰汽车,坐回驾驶位上听着雨水打在挡风玻璃和布质车篷上的浙浙沥沥的声音。除了湿气,车里还混合着一股塑料、机油和旧地毯的味道。
由于莱姆要动手术,她不禁想起最近和一位医师的对话,那位医生和莱姆的脊椎神经手术无关。她实在不愿想起那次会面,但却做不到。
两个星期前,阿米莉亚·萨克斯站在林肯·莱姆进行检查的诊疗间不远处的一台咖啡自动售货机前,七月的阳光无情地照在候诊室绿色的地砖上,一位表情冷竣的医生走来向她打招呼:“萨克斯小姐,原来你在这儿。”
“你好,医生。”
“我刚才和林肯·莱姆的内科医生谈过了。”
“哦?”
“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
萨克斯听到这里不觉心跳加快。“看样子,医生,你是要告诉我坏消息。”
“我们为什么不到那个角落里坐下来?”他的声音像是一位殡仪馆馆长,而不像一位医学博士。
“就在这说吧,”她固执地说,“究竟什么事?”
一阵风轻拂着她。她的目光再次望向港湾,落在长长的码头上,那里将会是福州龙号停船的地方。
坏消息………
告诉我,究竟什么事?
为了更清楚福州龙号那边的状况,也为了让思绪不再回到医院那间明亮刺眼的候诊室,萨克斯把对讲机调到海岸警卫队使用的频率。
“还有多远靠岸?”“幽灵”问两位还留在船桥上的船员。
“不到一海里了,”瘦瘦高高的掌舵水手说,“我们会在抵达浅滩前转向,试着往港区开。”他说话时瞄了“幽灵”一眼。
“幽灵”看着船头前方,在浪尖后头,他能看到一条浅灰色的海岸线,“继续全速前进,我马上就回来。”
“幽灵”走出船桥,任风雨打在脸上,显得胸有成竹。他下到了货柜甲板上,往下再走了一层,来到货舱那扇金属门前,打开门钻了进去。他向里面走了几步,往下看着舱底的那群人。这些人看着他,悲惨和恐惧的神情跃然写在脸上。可悲的男人、邋遢的女人、肮脏的小孩儿,连毫无价值的女孩儿都带来了。为什么愚蠢地带着全家同行,成为自己的累赘?“幽灵”心想。
“怎么了?”盛船长问,“巡逻船来了吗?”
“幽灵”没有回答。为了寻找帮手,他目光再次在这群人之中搜索。仍然没有发现他的影子,他气冲冲地离开。
“等等!”船长叫道。
“幽灵”已踏出货舱外,转身关上了舱门。“帮手!”他喊道。
没人回答。“幽灵”没有再喊第二次。他把舱门外头的铁闩拉上,然后锁死。他匆匆走向船桥甲板上的私人舱房,在爬上楼梯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扁扁的黑色塑料匣,就像用来开启车库大门的那种遥控器。
他打开匣子,毫不犹豫连续地按下两个按钮。无线电讯号越过两层甲板,传送到他放在尾舱水线之下的帆布袋。袋子里一个小装置的回路立刻封闭,九伏特电池立即释放出一道电流击发了雷管。两公斤C4炸药①【注①:C4炸药用火药混合塑料制成,外形就像用来烤面包的生面粉团,可随意揉搓或倒模压制成各种形状且相当安全,只能以雷管引爆,即使直接向炸药开枪亦不会发生爆炸。】在轰然巨响中爆炸。一道比海上最高的巨浪还高的水柱轰然向天空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