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文和小草,足足失踪了五天。
这五天,真是又漫长又痛苦。青青终日以泪洗面,绍谦和世纬跑遍了整个扬州城,无论山边水边运河边……能够想到的地方都去了,包括绍文念过三天半的那所立志小学,也都彻底地搜寻过了,两个孩子就是无踪无影。振廷和静芝,在这些日子里,已经很熟悉小草的身影,和那清脆悦耳的声音,突然间,这身影和声音都消失了,他们也不禁若有所失起来。尤其是振廷,想到这孩子的出走,和她的海爷爷有莫大关系,就更加懊恼。为什么要摧毁这孩子心中的偶像呢?为什么咬定李大海偷钱呢?为什么不能仁慈一些,对她婉转解释呢?为什么要那么“凶”呢?这种懊恼和自责的情绪,使他在回思之余,不禁惊怔。这一生,即使对元凯,他都是声色俱厉,不曾心软过。怎么会对这个孩子,心有所系呢?怎么会对她的失踪,么焦灼和着急呢?他来不及分析自己的感情,忙着命令茶园和丝厂的工人,连半夜都打着火把,遍山遍野地寻找着两个孩子。
裴家是整个翻了天。桂姨娘哭天哭地哭绍文,骂天骂地骂自己:
“我怎么那么笨啊!为什么不少说几句?为什么要冤枉小草呢?如果绍文有个差错,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哦哦哦,我的绍文啊!”
哭也没有用,骂也没有用。绍文和小草,就是不见了。
经过了漫长的五天,大家都几乎要绝望了。那年代,很多拐子会把孩子拐走,卖去当江湖杂技团的徒弟。他们推想,这两个孩子,都长得珠圆玉润,眉清目秀。如果给坏人看到了,一定凶多吉少。青青掉着泪说:
“小草不会这样待我的!她合不得离开我的!她也走不远的!这么多天了,她都不回来,一定就是回不来了!她从小没爹没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现在……如果又被坏人带走了……我怎么能够原谅自己?”
世纬想安慰她,却在心痛之余,连安慰的力气都没有。耳边总是荡漾着小草那清脆的童音:
“你是我的大哥,比亲哥哥还亲!”
什么大哥呢?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大家都沮丧极了,悲痛极了。彼此都失去安慰彼此的力量了。就这样,到了第六天,忽然,奇迹出现了!
这天,绍谦、世纬和青青三个人,放弃了扬州,把搜寻范围扩大,他们坐渡船,来到了镇江。
没想到,这天的镇江,简直是人潮汹涌,热闹极了。原来,这天是迎神的日子,也是镇江一年一度的大庆典,有舞龙舞狮的,有踩高跷的,有扮十八罗汉的……迎神队伍簇拥着一辆花车,车上是扮观音的,扮金童玉女的,扮天女散花的……整个队伍,敲敲打打,一路游行到大庙口。全镇江市的人都为之沸腾了,挤在街上看热闹,放鞭炮。扶老携幼,摩肩擦踵。简直是万人空巷。
一看是这种局面,世纬等三人就想撤退。但是,人潮像波浪般卷了过来,迅速地就把他们三个淹没了。他们身不由主,就随着人潮滚动,进退不得。耳边,只听到群众们的欢呼声,议论声:“哇!这十八罗汉扮得真好,今年还是第一次看呢!”
“我就是喜欢这个扮观音的,真是美极了!”
“当然啦!咱们江南出美女嘛!这扮观音的姑娘名叫石榴,已经扮了三年的观音了!”
“哎!那对金童玉女也真俊,活脱的金童玉女呀!”
世纬等三人,对于十八罗汉,观音菩萨,金童玉女,舞龙舞狮都没兴趣,却困在人群里寸步难行。世纬个子高,伸长脖子看过去,要看看花车为什么进展缓慢?这一看不要紧,怎么观音菩萨前的那对穿着古装衣裳的金童玉女有点眼熟?他定睛再看过去,天哪!那不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小草和绍文吗?不!世纬重重的一甩头:这是不可能的!一定是自己找小草找得精神恍惚了!他定睛再看,眨眨眼睛又看:明明就是他们两个!小草笑吟吟的,衣带翩然,手持花篮,还在那儿撒花瓣呢!
“小草啊!绍文啊!”世纬激动得不得了,“绍谦,青青!你们快看啊!那是不是小草和绍文?”
“在哪儿?在哪儿?”绍谦紧张地问,伸长脖子在人群里到处搜寻。
“在花车上!你们看呀,花车上那对金童玉女,是不是他们?”
绍谦不相信地看过去,顿时脱口惊呼:
“真的是他们!”他挥舞着手,开始疯狂般地大喊大叫。“绍文!小草!绍文!小草!”
青青也看过去,简直喜出望外,高兴得快疯了。
“小草!小草!”她又跳又叫,又哭又笑。“小草!小草!我在这儿啊!是我啊!是青青啊!”
一时间,三个人都跳着脚,在人群中奋力地推攘,嘴中拼了命地吼叫:
“小草啊!绍文啊!看这边呀!是我们啊!快看这里呀!小草!绍文!小草!绍文!小草!绍文……”
最后,三个人开始齐聚了三人的力量,用尽全力,齐声大叫:
“小草!绍文!小草!绍文!小草!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