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越越,越来越开心,甚至越来越外向,出去买个东西,还敢主动和小卖部的叔叔问好,还敢叽叽喳喳的询问价格,整个超市到处乱窜,却也知道回头找她,不至于跑丢……也已经不是先前养在她们身边时那么害羞胆小的模样了。
这些东西,都是经不起去推敲的。岑穆兰越想,说教和拒绝的话就越是说不出口。
这些改变,她也都看在眼里。
她最终沉沉的叹了口气,不着痕迹的揉了揉眼睛。
这会儿大早上刚吃完饭,帘子没拉,窗户和门都开着通风,隔壁病床几个病患来的都比余可进早,有一个已经住了一个多月的院了。
住的这几天,人民群众有了得病的共同点,说起话来也都有话题,谁也都不寂寞,聊着天还能打发时间,又能预防老年痴呆,是他们最钟爱的一项业务活动。
见她们停下说话,好奇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一个看上去挺气派的老大爷瞎打听:“姑娘,你和那个主任,是朋友啊?”
岑穆兰闻言捏紧了余可进的手。
余可进眼珠使劲努力往下撇,看到了他已经被抓的青白的手,眨眨眼,面容开始安详的望向房顶。
抓的疼,又不敢说。
余故里抬头,接收讯息时眨眨眼,隔了几秒,似乎终于意识到大爷在问什么,想了半晌,才说:“那是我对象呢大爷。”
大爷恍然点点头,“哦,都是好孩子,这么年轻能做主任的,得是高材生吧……”
余故里笑着点头,颇有些骄傲的模样:“是呀,她很厉害,老师也厉害,正经医学体系内的老师教的呢,上学的时候都是跳级。”
话说的大爷不住的点头,跟着看了看门口走过去的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些感叹:“都是好孩子,有朝气,好好的,知根知底的也贴心。”
能够支持同性婚姻法的老人并不多,即便现在甚至已经有了科技生子,哪怕异性恋也不需要亲身怀孕,可因为价格昂贵,周期性并不比母体孕育时间段,并不是每一个家庭都能承担的起的,所以异性恋依然是社会主流,老人们也普遍觉得,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有违阴阳,不该这么配。
面前这大爷能这么开明,倒是让余故里有些惊讶。
惊讶的不光是她一个人,甚至岑穆兰也有些吃惊。
老人总是对年纪更大,更为德高望重的长辈尊敬些,也更愿意听取他们的意见。余故里看见余可进偏过了头,哑着嗓子问:“老哥是做什么的?”
“嗨,就是个玩石头的。”老人笑了笑,手跟着摆了摆,面容是一贯的慈祥。余故里注意到他的手上有很多茧子,分布均匀,大小也都相似,却并不知道这个‘石头’指的到底是什么。
赌石、翡翠、珠宝……太多种类了,每一样分支也都各不相同,比如分销商、设计师、采购者。
“那您见过的人多吧。”余可进看着他问道。
这老人在这住了一个月,直到现在都还会不停的有人来看望,拎的东西大多名贵且稀有,全都是深山里的好货,他没用过,可这么些年上山下乡的四处支教、四处跑,贫苦山区走过,圣药故乡去过,多多少少也识得一些东西,知道那些东西恐怕都价格不菲,何况那些来看望老人的人打扮就和普通人不一样。
老人这下没再谦虚,和顺的点头说:“这倒是有不少,走的多,看得多,见得多,一辈子不也就这个样子。”
余可进忽然间有些沉默了。
他将手掌反握向上,包住了岑穆兰的手,另外一手努力抬起,虚虚的点着余故里说:“我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我们夫妇年轻时在乎自己的理想,在乎自己肩上的责任,在乎自己传道受业的威信,却忽略了唯一的这个女儿。等意识到她和另一个女孩在一起时,我们第一反应,是盛怒,是不可置信,是以铁血手腕逼迫她们分手,因为那有违我们的认知——即使法律通过,可到底思想上不能接受。”
余故里逐渐听着这些声音出了神,将目光落到了余可进身上。
她失忆多年,这类的话题,余可进和岑穆兰从没提起过,甚至有时她开玩笑问,如果她喜欢女孩怎么办,岑穆兰也都说“只要对你好,都好。”
余可进一张脸没什么表情,与其说是在向老人说什么,倒不如说,是他自己想要倾诉些什么,哪怕这些话,只是说给他自己听得。
“那时候,鱼儿才只是一个高一学生,也就十四五岁,十四五的孩子,能懂什么?她不懂她的未来,不懂这个社会对于同性恋的偏见,不懂她们两个人要在一起,要面临的东西是什么。”余可进似乎是又想到了当年,唇角神经质的抽动一下。
余故里嘴唇动动,却也没开口反驳,时机不合适。
只是印象中,她高一时已经十六了,也算是大多数学生上高一时的岁数。
这年纪不高不低,说不上多成熟,可也已经有了爱人的本能,也知道什么叫爱。
余可进的话却还在继续:“我们成功了。”
余故里倏地抬眼,目光锁死在了余可进脸上,预感她今天似乎要触摸到一些没有人会知道的,而她父母瞒了一辈子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