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和三十天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每完成一次任务,他都能拿到一笔可观的赏银,但他还是不甘心。很多时候他都冲动地想过偷偷去跟踪下一位“线头”,一窥神秘的灰衣分舵。可是一想到前任“线头”就是因为做了这件愚蠢的事,而被组织五马分尸,他心中爬出的念头就迅速地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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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芜的农田似已走到了尽头,前方已是一片密林,密林深处五里地就是传说中的乱坟岗。
四个灰衣人踩着脚下的碎叶,发出一种听起来很舒服的声音。
再往前走已可以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尸臭。
再往前走林间的碎叶中到处都埋着白骨,那些都是曾经祸乱后被草草了结掉的死尸。
再往前走,更夫的路就走到了终点。每次来到这里,一想到无数被风干的死尸,他已恨不得马上逃回去,什么冲动的念头都没了。
四个灰衣线人轻轻地将棺材放在落叶上,已没有人敢再动。
林间深处,火光忽明忽灭。
一个竹杖芒鞋的老人戴着一个银光闪闪的面具,他的左手提着一盏纸灯笼,他的人就像是一件衣服被坟头上的枝干挂住。灯光照在他无比诡秘的银白面具上,有时候更夫不免会怀疑这个老人就是个孤魂野鬼。
“你坐在棺材上看起来比坐在你老母的摇篮里还舒服。”孤零零的坟头边传来老人孤零零的声音,犹如秋天的落叶,似将枯萎,却又翩翩飞舞。
更夫颤巍巍道:“你若觉的舒服你也可以来坐一坐。”
“只要你愿意像我这样被吊在坟头上,我倒很乐意坐一坐你的棺材。”
“你…你…我…我还是坐在我的摇篮里好。”更夫结结巴巴地终于把这句话说完整,他额头的汗珠却已款款滴落。
老人已不再说话,从竹杖上取下挂着的五吊铜钱丢给更夫,道:“你不用坐在摇篮里,现在你就可以去找个姑娘坐在她的怀里。”
“怎么…只…有…这些?”更夫难免有些气愤,往日里他的酬劳至少也有五个银锭子。
老人阴笑道:“坟墓下还埋着一袋银子,你若想要就过来挖吧!”
“你…你…”更夫原本想冲过去拿起铜钱砸死这个糟老头,但一看到地上凌乱不堪的白骨,他强忍着怒气灰溜溜地跃出密林。
四个灰衣人矫捷地追了过去,口中大喊:“把属于我们的四吊铜钱还给我们……”
呵呵……老人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逗逗这帮胆小鬼也成了他生命中唯一的乐趣。
月明星稀,“呱”的一声,一只乌鹊划过夜空。老人的笑声随着乌鹊的陨落曳然而止,忽然冷冷道:“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不出来?”
………【第七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木叶萧萧。
幽深的密林中果然有人应声道:“你这个糟老头耳朵居然还没有聋?”
风声簌簌。
他的声音彷佛远自天边,却又近在耳边。
“既然你的脚都没有中风瘫痪,我的耳朵又怎么会聋呢?”坟头上的灰衣老人拱一拱手,似乎是见到了久违的好友。
林间已有一个绿影飘出,他的人也和他的声音一样都是被风吹出来的,吹落在了棺材之上,问候道:“糟老头,好久不见?。”
“你我本不该相见,更不该在此地相见,你本不该来。”灰衣老头用一种极其怪异的眼神盯着绿衣人。
“可惜我来了,可惜我一来你就有麻烦了。”绿衣人盘膝坐在棺材上笑容可掬。
“你本来就是个麻烦。”灰衣人已撑着竹杖,踩过陈年的枯叶,慢慢地移到绿衣人的面前。
绿衣人发出沙哑的笑声,道:“我若是麻烦,那么我一定会天天陪着你。我真想不通你这样一个人居然如此耐得住寂寞,居然在这片坟地里一呆就呆了三年,要是我早就自杀上吊了。”
“可惜我不是你。”灰衣老人双目萧索,他的心似是回到了好久之前。他苦笑、他扪心自问:“好久以前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又因何好久以后的现在,他宁可日夜与孤星落叶作伴,恪守坟间?”
这些问题连他自己都没有答案,所以他已不再去想,他现在只想问问眼前这团绿影到底想带来什么麻烦,“你作为绿衣分舵的传令官本不该跟踪灰衣线人,更不应该跟到这里来。你在组织里呆了也有三年了,这个规矩你应该很清楚。”灰衣老人的语气突然变的既严肃又冷漠,显然对于违反组织规矩的人他都会秉公办理,不管此人是久违的好友还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我只不过是想来看看棺材里的人会不会是在装死,以免一个装死的活人被抬进灰衣总舵。”
“这好像是灰衣分舵的内务,好像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灰衣老人突然跃上棺材,手中的竹杖往下一点。啪的一声!厚重的棺木已被点出一个大窟窿,竹杖直穿棺材,将它死死地盯在地上。
然后他已安静地屹立在春风中,他的眼中也充满了春天般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