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浑浊,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黯淡的月色下,谢殊躺在湖面上随水起伏着。他仰面盯着夜空,瞳孔涣散,正犹如这死寂的黑夜,看不到一丝星光。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想再握起手边漂浮着的断剑,却已是不能了。
为了对付那六个追杀而来的流芳阁死士,他已经耗尽了全身的灵气,此刻竟感觉自己的修为也在一点点流逝。体温和五感逐渐丧失,他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身体本能地化作了一团无知无觉的黑气,在湖面上蔓延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岸上传来的声音。
“真快啊,我们又见面了。”
谢殊蓦地睁开眼睛,很快凝聚成人形,挣扎着坐了起来。
湖面泛着不稳定的涟漪,映照出他苍白如雪的脸色。他暗沉沉地锁着岸上那个高大的黑影,只听见那黑影笑着道:“你不用这么警惕,我是来接你回魔界的,少主。”
谢殊冷笑了声,“谁允许你这么叫我了?”
他是人,是道修,怎么可能与魔族同流合污?就算他生父是个魔头,他也绝不会就这样认命,也绝不可能认贼作父。
谢殊嗓音低哑,每发出一个音节胸腔都抽痛得不行,甚至连呼吸都让他感到困难。他厌恶地盯着这个“老朋友”心魔,缓慢而森冷地道:“在我动手之间,你最好主动消失。”
“你还能动手么?”心魔的声音冷了下来,“我记得我与你说过,不修魔,你便会神形俱灭。所幸你保住了元神,但用灵气与魔体强行抗衡的结果,便是反噬越来越严重,而你,也会散尽全身的修为。”
心魔的话如同冰锥,一寸寸刺入谢殊的心底。
“你已入魔,不可能再做道修,连你的本命剑灵都会排斥你。”
“不可能……”谢殊强撑着反驳,用颤抖的手指寻找着身边的断剑,却发现它早已随水流去,不知所踪,甚至连与他之间的心灵感应都没有了。
一个剑修,失去了他的本命剑。
不,不可能,他还要去北域神山洗剑,还要找最好的铸剑师来修复月火流离……怎么可能连提剑的资格都没有了?
谢殊无法接受这一点,甚至觉得此刻的自己面目可憎。他低下头看自己的手,发现红色的魔纹已经布满了他的筋脉,手指变成了僵硬的灰白色,末端也长出了又长又尖的黑指甲。
他已经是魔了。
他再也不可能做回人了。
“不可能!”谢殊猛地挥出一道灵光,朝着心魔的方向飞掠而去,一把扼住黑影的咽喉,将它压在了树上。
“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够看到我?”心魔怒极反笑,“这是因为,我们是同族啊。”
“闭嘴。”
谢殊脸上泛起阴鸷的杀意,指尖用力,黑影被他掐成了扭曲而诡异的一团,有黑水从他指缝间溢了出来……
他又听见了心魔的声音。
“念在你是魔尊大人唯一的骨血,我不与你计较。可若日后你走投无路,再要来投靠魔族,就只能来求我了。”
心魔放声大笑了起来,声音逐渐远去。
“我可是很期待那一天。”
“嘭!”谢殊猛地捶了树干一拳,嘴角淌出一行鲜血。
他的意识在逐渐涣散,只能用手臂勉强撑着树干维持站姿。胸口传来灼烧般的疼痛,他开始下意识地发抖,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很不好受,就像在撕扯他的灵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