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只是有个小问题:我的护照过期了。我竟然一直没意识到,因为汤姆和我很久没有旅行了……天哪,多久?确实有一段时间了。我们年轻时,经常去旅行——克里特岛、奥斯汀、布宜诺斯艾利斯、波士顿。说实话,汤姆告诉我他想娶我是因为我俩一起旅行时很愉快;他认为这预示着我们会非常有默契。但自从他开始工作,我们就再没怎么旅行过。现在我觉得或许主要原因并不是我俩的日程冲突,更多的是因为他并不想在旅行假日里和我做爱。有一次我们去巴黎旅行,当时我想一连做两次爱,可是汤姆的反应让我很委屈,想到这里我的脸开始灼热。汤姆说:“丽比,我不是机器。”即便他说完立马就表示歉意,我听了还是非常不舒服,有气无力地缩在酒店大床的被单下,性本能使我仍有点欲求不满,可又觉得有些生气,最严重的是那让我感到无比羞愧,好像我的性本能如此自私,过度活跃。(记得我曾听见汤姆说:“你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对吧?”好吧,现在我知道了。)护照失效让我暂且有点难过——我没有六个星期时间等政府部门把新签发的护照寄给我——突然发现原来可以多花钱办加急护照,只要两周就能到手。太好了,我兴奋地想,这简直就是我要的。我到杂货店照了护照照片,虽然照片上我的脸色显得异常惨白。然后把支票、一些必要的表格和照片一起寄出了。回到家后,我用微波炉热了一只墨西哥肉卷,开始搜索墨西哥远东海岸的海滨住宅,据说那里的秋季非常唯美。多亏最近毒品导致的动荡,机票很便宜,海滨住宅的价格也相对低廉。我预订了往返机票,准备在墨西哥待上一个半月,还支付了艾库玛尔某个私人海滩的一处乡间小别墅的订金。如果厌倦了艾库玛尔,可以去科祖梅尔岛或者图仑海滩等地。不过去哪里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我需要沙滩、海水、纯正的墨西哥美食和大量的玛格丽特鸡尾酒来寻求心灵的救赎。(以前不怎么喝酒,现在打算开始喝酒了。)去完墨西哥,我会直飞到纽约,在那里终于可以告诉保罗我得癌症了。然后我们俩一起驱车前往新罕布什尔州看望父亲,告诉他这一坏消息。我们三人会最后一次同去母亲的墓前,然后我便会在亲爱的家人中间安静地死去。不过,我还不能肯定墨西哥之旅以后的计划细节到底会如何发展。那时我已经痛不欲生,从理论上讲,我也许会把口袋装满岩石块,慢慢走入海水中,或者找个温暖的大烤箱,把脑袋伸进去。然而现实中,我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保罗和父亲会眼睁睁地看着我痛苦挣扎一小段时日。这,比起任何其他情况,都更具毁灭性,所以我试图不去想太多。安排好行程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我决定不要再继续白天的痛苦,于是吃了两粒汤姆的安眠药。我爬到床上,可满脑子都是白色沙滩和墨西哥流浪乐队跳舞唱歌的画面,实在难以入睡。我放弃了,起来弄了一大碗爆米花吞食着。接着登录我的某个社交网站账户,把婚姻状态改为单身,我知道这涟漪将在朋友圈激起一小阵海啸。管他呢。让他们担心去吧。我失败的婚姻正好可以作为我的健康问题的挡箭牌,我也没打算告诉大家我快死了。母亲临死前,早就不怎么联系的远房亲戚和教会里不太熟的朋友都到我家来问候,后来在医院病床前也是如此,让我们损失了不少最后和她相处的时间。这一次,轮到我体验这一遭,而我要自己掌控。癌症俱乐部的第一条规定就是:其实没有癌症俱乐部,也就不需要假惺惺的祈福者们探着脖子在真正悲伤的人面前打听东西,提醒自己有多么幸运。九点时,我开始有点晕晕乎乎——沙发好像缺水的水床,绵软没有弹性,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肿得很大,真是吓人——所以我真的应该回床上睡觉。但我能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持续的奇怪声音。难道楼上邻居有个落地钟?或者是远处谁在敲锣?不,都不是。是我的手机响了。号码被屏蔽了,但我还是接通了。“不错嘛,汤姆。”我嘲笑道。“丽比?”是洁西,奥莱利的妻子。比起交心挚友来说,她是我最亲近的人了。我不太擅长和家人以外的人敞开心扉,或许是孪生的缘故,保罗也是如此。但由于我俩的丈夫是发小,而我从中学开始就认识奥莱利,这些年洁西和我的关系也比较亲近。有时候我会质疑我们之间的友谊,尤其是她刻意想让我说出内心深处对生活和丈夫是否满意的时候。而真相是,直到两天前——除了杰姬朝我乱扔东西或我为青春易逝而惆怅之时——我都挺心满意足。但洁西是个有趣的人,而且可以说是我见过的所有人中最时髦的,我们俩一起出去总感觉是去体验社会学的实地考察。(有的女人可能会为了一双鞋花掉六百美元,谁知道呢?)可是现在,我对她很不满,因为奥莱利比我先知道汤姆的性取向,那就意味着洁西也早就知道。“我是丽比。”我应道,口吻像是我并不清楚电话那头是洁西。“丽比,你好吗?”“当然,还不错。”我答道(也许,也许不,我有点含糊其词)。“但是你该怎么办?”她问道,语气特别温柔。“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老公刚刚告诉我他在和我做爱的时候想着男人的家伙。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洁西?”
“噢!”她说。我想她一定已经猜到我会发脾气,而且觉得这都是我的不是,我就是容易激动。我听见她在跟人耳语。“你妈的!”我骂道,“汤姆在你旁边?”洁西没吭声。“听着,谢谢你的关心,但我正忙着呢。”我一面说,一面装作身边有个男人,还模模糊糊地和他说些肉麻的甜言蜜语。这会儿沙发感觉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艘救生筏。“嗯……嗯……你好讨厌!”我叫道,然后挂了电话。汤姆不想和我睡,所以也就没什么关系了。在安眠药的作用下,我已经开始意识混乱,不过至少让洁西、奥莱利和汤姆都明白,我已经放下过去,继续前行了。这时我突然想到一点,正巧可以帮我开启充满未知的美妙南方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