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舒缓很淡然的曲子,没有大起大落的金戈铁马,没有荡气回肠的高山流水,没有缠绵悱恻的儿女情长,有的,只是淡淡的笛箫相合,轻然似叹。
低低的抽泣,便也随着这轻然若叹,慢慢溶进暗色的夜。
“我们,都走在长长的路上,路有无数的分支岔道。”他轻轻地开口,声音似有似无,随着笛子长箫的轻然若叹慢慢沉浸在暗色的小小空间里。
“和我们一路同行的,从最初的家人,街邻,再到儿时的同学,朋友,师长……还有无数的陌生人,都有可能只与我们短短地一次擦身而过,从此便头也不回地走上另一条岔路。
“人生的路,到处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岔道,说不上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的哪一时哪一分哪一秒,伴我们共行了很久的同学朋友师长,甚至是亲爱的家人,随时会离开我们走上另一条路。
“我们当然舍不得。可是,或许那边的风景会更美丽、更适合他们,会有未知的另一种幸福在等待着他们。他们可能走得慢条斯理、提前给了我们告别的时间或者给了我们某种暗示,好让我们有心理准备。这样的话,我们虽然很难过,可是还是能够顺理成章地接受下来,然后偶尔地想念起另一条长路上的他们——不知道过得好不好?路上是否有风雨?旅程是否愉快?
“而有时候,明明我们只是短短的放开手揉了揉眼睛,明明前一秒还在一路共行的人怎么就已经走到另一条路上?我们如何舍得?如何不受伤?甚至觉得受到了深深的背弃!好生气、好恨,好想去抓他回来身边!
“可是,他却笑着朝你挥挥手,告诉你:他被那边的风景迷住了,所以想要走一段一个人的旅程。他还会朝你调皮地眨眨眼,要你记得大家一起走过的快乐,要你知道——他只是独自去旅行了,总有一天,我们和他会在某一天的某一条长路重逢。我们,总有和他们重逢的一天的……”
轻然若叹的笛箫相合慢慢奏出了淡淡的尾音,他的轻轻一叹,也悄悄地消散在了暗色的空间里。
黯然寂寞的夜色,幽幽蓝蓝的落寞,似乎重新笼罩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
只有轻微的涡轮转动声随着微微的颤动,依旧从车厢底部从座椅传来,让他知道,回家的旅程依然在继续,他和她,还奔走在回家的方向。
“明明前一天晚上还在同我哈哈笑,问我十一回不回来,问我还记不记得她的生日,问我要买给她的生日蛋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兑现。”
哑哑的,干涩的,低低的,却含着颤抖的笑,慢慢从寂寞的幽蓝的夜色里似水一般地缓缓荡漾开。
他不言语,只静静地听她低低地说,低低地笑。沉稳的双手将方向盘一转,悄悄地停在了路边。
“明明刚刚送她上了车,同她挥了手,她笑呵呵的那句‘嘉儿’还在。
“明明她正扳着腿坐在炕头上,瞪着眼朝着我招手要我陪她打牌。
“明明还正在电话里朝我妈抱怨,说‘你还不管管嘉儿,我为了给她介绍对象的事都愁死啦!’”明明我刚从三轮车上把她背下来,她拍着我肩膀夸‘还是我嘉儿力气大啊!’“明明说好了,等我攒够了钱就包一辆大旅行车拉着所有所有的人去到处旅行,她要做团长,我要扛着小旗子做导游,弟弟负责拍照,叔叔负责买门票。
“明明都说好了她新买的那一套楼房有我的一间,等妈妈不要我了她就接受流浪的可怜小孩。
“明明都说好了等我结婚的时候她一定要一起坐花车,还要穿比我还漂亮的旗袍。
“明明都说好了……明明都说好了……明明都说好了……”
第5章(2)
哑哑的,再也无声,颤抖的笑被低低的哭泣渐渐取代。
“我还没有住过那间属于我的房子,我还没有攒够去旅游的钱,我还没有陪她打上多少次的牌,我还没有穿旗袍坐花车,我还没有买生日蛋糕给她!我还没有去给她过生日啊!我甚至还没有同她说一句再见!我什么也没有为她做过,她怎么一点也不等等我!她怎么说走就走,连一句话都不留下!她常常说我们段家啊是长寿之家,人人都会活到八十以上,个个都是长寿星!可她才七十五,七十五啊,怎么就这么走了!我接受不了!我真的接受不了!明明才和我通过话,要我十一回来去给她过生日!怎么说走就走,怎么——”
一口气憋在胸腔,她紧握的手狠狠捂住胸口,尖锐的刺痛逼她不得不弯下腰,喉口紧缩,她张口欲呕。
“慢慢吸气,慢慢吸气。”他手忙脚乱地松开她的安全带,手顿了顿,扶住她颤抖不停的肩,轻轻拍打,轻轻抚下她的背,缓缓与她顺气。
“我真的接受不了,接受不了……”用力地摇头,光线恰从窗口掠过,串串的泪水似夏日的雨,顺着苍白的脸颊滚滚淌下。
“不哭,不哭啊。”他只依旧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背,什么抚慰的话语也不说一字。此刻,这个刚刚经历了亲人骤逝之痛的女人,需要的不是任何的安慰,积累了一路的哀恸可以不再顾忌所有地倾泻,对她,才是最好。
“明明……明明……”低低的哭泣蓦然转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低垂的头猛地撞向车窗,发出沉闷的好大一声声响,甚至连停滞的车身都微微颤栗了起来!
他大惊,什么也不再想,只迅速地伸手将她扯进怀里,用力地抱住她,不许她再如此的下去。
“嘉嘉!嘉嘉!”他一迭声地急切喊她,“不许这样!你想让老姑姑还为你操心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