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为什么不叫母亲起来?”清儿仰头问老夫人。
徐氏瞥了锦书一眼,笑道:“你母亲刚来咱们家,很多规矩都不懂,祖母这是在教她呢!”
“那为什么不叫母亲坐着学呢?清儿学规矩的时候都是坐着的。”清儿不解。
“清儿,是母亲自己要跪着学,这样可以更专心。”锦书看老夫人的脸色不好看,生怕她在清儿面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连忙抢先解释。
徐氏面色缓了缓,算她识趣,不是她想给她留面子,而是不想让清儿多想,清儿一直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清儿知道了,跪着学就和‘头悬梁,锥刺股’是一样的道理,那清儿以后也跪着背书,清儿今天的《论语》学而篇第二则还没有背出来,清儿和母亲一起跪着学。”清儿说着就挣开徐氏的怀抱,跑到锦书身边跪下,咿咿呀呀背诵道:“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
徐氏又气又急又心疼,没想到清儿会这么做,清儿可是她的命根子,她怎舍得让清儿受一丁点委屈,狠狠瞪了奶娘一眼呵斥道:“杵着跟个木头人似的,还不快抱小少爷起来。”
奶娘被喝的心头一跳,赶紧去抱清儿,清儿却甩开她的手,不让奶娘抱,身子又往锦书那边靠了靠,黏在锦书身上。这一举动徐氏看在眼里,气的都快冒烟了,清儿是她一手带大的,一直都跟她最亲,最听她的话,今天清儿却一个劲的往锦书身边靠,好像锦书才是他最亲近的人似的,这叫她怎能不恼火,就好比最心爱的东西突然被别人抢走了,而且这个人还是她最看不起,最讨厌的人……
“清儿,听话,快起来,你还是孩子不用跪着学规矩的。”徐氏强忍着怒火,好言相劝。
清儿执拗的跪着,第一次违背了祖母的意愿。锦书很意外,没想到她一句好心的解释竟会有这样的效果,清儿未免太听话了吧!锦书不敢想清儿这样做是要与她同甘共苦,他不过是小孩子心性罢了,但是,这个柔柔的身子依着她,心里不由的升起一股融融的暖意,连那难以忍受的痛楚似乎也淡了许多。
锦书合上手中的《女训》,抚了抚清儿的头发,微笑着柔声道:“清儿乖,听祖母的话,母亲很快就能背好了。”
清儿的眼睛又黑又亮,像两颗晶莹剔透的水晶葡萄,认真的看着华锦书,认真地说道:“母亲,清儿也很快就能背好的。”
锦书无声叹息,清儿的执拗让她感动,在她陷入困境的时候,愿意陪着她的居然是这个才过一次面的孩子。老夫人的目光凌厉如刀,带着三分厌七分恨,恨不能凌迟了她,但锦书已经顾不上了,她现在担心的是清儿,他柔嫩的小膝盖可是经不起跪的。
人是有潜能的,谁也不知道自己身体里会潜藏着多么可怕的能力,一个父亲看见自己的孩子被压在车轮下,情急之下,硬是把车子抬起;七十老太看到自己的孙女掉下楼去,飞快跑下楼并接住了……锦书不需要这么惊世骇俗的爆发,她要做的就是专注,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些可恶的文字装进脑子里,她必须做到。
这下子轮到徐氏坐立不安了,看着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心疼的要命。今天为了能好好教训华锦书,她已经传话下去,不用莫非和淑媛来请安,连晴烟也免了,就是不想有人干扰,没想到单单把清儿漏了。放过她吗?心有不甘,继续下去吗?又怕清儿弄不清状况……正在左右为难,却见华锦书抬起头来,定定道:“老夫人,锦书已经都记下了。”
原本巴不得她背上一日,跪上一日,《女训》背完了还有家规等着,可现在徐氏只觉得松了一口气,然而又有些不信,她真的都背下了吗?
锦书双手奉上《女训》,然后缓缓背诵,声音清脆如珠玉落盘,一气呵成。徐氏一一比对,竟是无一错处,心里又有些遗憾,为什么她不错几处呢?哪怕有一处也好啊!那她就可理所当然、义正词严的数落她几句,再放她起来,这样才收场才算称心圆满。正要说话,清儿先拍起手来,高兴道:“母亲背的真好,下面轮到清儿背了,清儿背给祖母听。”
徐氏看到清儿满脸天真的笑容,哪还有心思去管锦书,连忙应和道:“好,清儿背给祖母听。”
清儿得到许可,便直了身子,摇头晃脑的背了起来,也是清亮流利。徐氏听的心花怒放,连声道:“我的乖孙子,背的真好,快起来,到祖母这里来。”
这下清儿倒爽快的起来了,笑嘻嘻的扑进徐氏怀里,仰头在徐氏脸上香了一口,糯声道:“祖母,母亲也背出来了,是不是也可以起来了呢?”
徐氏被清儿这样一撒娇,心都酥了,可是听清儿惦记锦书,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清儿莫要被这个女人抢了去……当下敛了笑,对锦书道:“今日先就这样吧!回去后,默写《女训》一百篇,三日后交与我。”徐氏心底冷笑,三日后,若是发现有一处错字或涂改她就又有文章可做了,但现在她故意不提任何要求,哼!想过她这关,没那么容易。
第十三章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老夫人终于松口放锦书起来,可锦书跪久了,痛到麻木,哪是说起来就起得来,一时窘迫,不知怎么办才好,锦书不愿让清儿看见她的窘样。
“祖母,清儿饿了,祖母陪清儿去吃早饭好不好?”清儿腻在老夫人怀里撒娇。
宝贝孙儿有求,徐氏自然是乐意之极,当即抱起清儿道:“好好,祖母这就陪清儿去吃饭。”
须臾,厅里只剩下华锦书一人。锦书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坐在地上,缓缓伸直腿,按揉了一阵,才勉强站了起来,然而每一步都似踩在针尖上,又麻又痛。话儿和映雪没有得到许可是不能进屋的,锦书只好一步一步艰难地挪了出去。
“二奶奶……”话儿和映雪看到锦书面无血色,步履蹒跚的出来,连忙上前搀扶。也不敢多问,二奶奶进去那么久肯定不是陪老夫人喝茶聊天的。
回到“澄心苑”时,大家看锦书狼狈的模样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初桃,扑上来,上上下下的打量,那双眼睛恨不能穿透衣物,看看自己的小姐到底是怎么了?
锦书讪笑道:“你紧张什么?不过是走路不小心,磕了一下。”这是她和话儿映雪套好的说辞。
初桃将信将疑。
锦书催促她:“还不快扶我进去。”
锦书打发了话儿映雪去准备沐浴的热水,只留下初桃。锦书褪了鞋袜,小心卷起裤腿,只见膝盖处已经是青紫一片,触目惊心。初桃看了,眼泪吧嗒吧嗒的就掉了下来:“小姐,老夫人为难您了是吗?”
“哭什么?不过是跪了一个时辰,又没少块肉去。”锦书故意说的满不在乎,心里却也发愁,有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个人若诚心要挑你的错,便处处都是错,更何况这个人是相当有权威的,可以左右她命运的人,锦书深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如履薄冰。
“小姐,咱们以后怎么办?”初桃摸着小姐膝盖上片青紫,难过的想哭,大家都以为小姐嫁入纪府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她也以为小姐的苦日子总算熬过去了,没想到现在过的比在家时还不如。
锦书看着伤心的初桃,认真道:“初桃,如果你想回华家,我会帮你安排的,我觉得你还是回华家的好,跟着我,会受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