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事情自有土家族人的一套程序,请来德高望重的老人掐算出入土日期,不幸要排在十天之后。幸运的是,他们有更从容的时间来安排葬礼。
土家族的葬礼隆重且热闹,所谓&ldo;丧事尚歌谣&rdo;。打鼓踏歌,有&ldo;跳丧鼓&rdo;之习。人死后,要唱&ldo;孝歌&rdo;,打夜锣鼓,通宵达旦。若死老人,还要在丧堂架木柴,烧大火。葬后,将未烧尽之柴头,让子女均分,以表遗产均分之意。事实上,朱有田死时,口袋里尚有十八元遗产,这事朱向发也和母亲马桂英交代过。朱有田有二子一女,朱向发是大子,二子朱向贵进城务工,此次并未归来,原因是通讯不畅,寄了封信,地址是半年前的某某工地,估计半月后也许能收到。一女远嫁川北,正在赶来的路程上。
打丧鼓在土家族语言里称为&ldo;撒尔嗬&rdo;。朱有田葬礼的撒尔嗬通过择日择时定在九天后的晚上,全寨子的三百多号人全都参与了这一盛事,通宵达旦过后,按照风俗,向孝子朱向发递交&ldo;吊金&rdo;,然后留下了33人准备在中午饭后帮忙将棺材送上山入土为安。
朱向发一共收到&ldo;吊金&rdo;七千四百元。
刘翠花将&ldo;吊金&rdo;妥善藏起后,便与表妹刘桂芳忙开了,她们首先熬了三大锅蕃薯粥作为早餐,33人喝个精光。
喝完番薯粥已经是上午九点多,太阳暖暖地照着这个山凸,33人有些坐在八仙长椅上,有些干脆蹲在地上,有些抽烟袋,有些抓跳蚤,每个人都有些懒洋洋。
刘翠花端了一大碗粥进到厨房隔壁的一间昏暗小房,朱有田的老妻‐‐刘翠花的婆婆马桂英正躺床上面。老伴的突然逝去让她哮喘旧患复发,干脆躺到了床上不起来。事实上,马桂英这两年都没见过朱有田一面,再见时,这个四十八年的夫妻已是阴阳两隔。
马桂英看看刘翠花,摆摆手示意没胃口,接着翻个身,把屁股留给了儿媳。
刘翠花并不为意,她过门七年,见婆婆的面也没几回,对过的话加起来也没有和丈夫半个晚上的枕头话多。
她把粥又端了出去,临走还把马桂英半拖到地上的外衣拾好。
洗好早餐的碗筷,刘翠花与表妹刘桂芳又开始忙活午饭,吃过午饭,就是公公上山的时候。上完山,这折腾了十天的事儿就算结束了。四年来的沉闷日子将随着减员而焕发出新的春天气息,刘翠花仿佛闻到了春天山腰上小黄菊的芬芳。
儿子喝粥的时候,喝到一半就打破了碗,刘翠花破天荒没有责怪,也许碍于寨子人的面前,总不能为一只碗而显出小家气,但她也不再给儿子添粥,只是告诉他,还想吃就等午饭吧。
刘桂芳到溪边淘米,然后拐到右边的厅堂去烧饭,烧饭用的是吊锅,做菜在左边的厨房里。放好米,点上火,刘桂芳风风火火又到厨房去洗菜切菜。这顿午餐是真正的&ldo;宴请&rdo;,准备的菜肴非常丰富,有鸡和鸡蛋,还有猪肉烧肉……
刘翠花非常满意表妹的勤快,尤其知道她并不需要在事后付钱给表妹,上个月她帮表妹物色了一个前山寨子的小伙子,小伙子人不错,家里只有一个健康的母亲,三间吊脚楼,高大壮实,还开了间水磨房。表妹心里比嘴上起码满意十二倍,今天可以算是表妹报答表姐的其中一项。
十二点多的时候,太阳辣了许多,不过饭桌还是得摆露天,屋里摆不下。山里人对太阳的敏感度也很低,只要不直接刺目就行了。
朱向发借了两套八仙桌椅,一共是三套摆在院子里,大家自然就座,本家人朱向发要穿梭各桌发发香烟,倒倒茶水,两女人忙厨房,小孩朱兵兵还在绕棺材瞎琢磨。
近一点的时候,饭熟菜热,除了马桂英依旧卧床不起,其它人陆续夹菜添饭,高声废话,多为令人开怀的荤段子,村子喝了点酒,连续讲了五个段子,饭都没顾得上吃一口,虽然那五个段子每次有村长的地方都能听到,但还是让人乐开怀。
刘翠花到底心疼儿子早餐没吃好,特意盛了一碗满满的米饭让朱兵兵到旁边坐门槛上吃去。
表妹忙了一上午,早餐也没吃,刘翠花让她先吃,自己把厨房余下的菜渣子收拾收拾。
午餐过了半个小时,在这顿宴席上的33人中,一共倒下21个人,其中10人挣扎了大约五分钟,相继死亡。死者包括朱家的唯一单传儿子朱兵兵,刘翠花的表妹刘桂芳,其它均为村民。
倒下的和死亡的,特征均是腹中绞痛,神志迷糊,口吐白沫。事后鉴定为食物中毒,毒源是农村最常用的烈性老鼠药‐‐毒鼠强。
二、毫无头绪
派出所接到报案后,接电话的民警深感案情重大,用了一句形容词&ldo;建国以来本地最大案子&rdo;,然后第一时间上报市公安局,市局快速反应,三分钟之内报告局长郭锋,郭局长五分钟之内成立了专案组,第六分钟上报了市委及公安部,公安部十分钟后发来指示&ldo;全力组织抢救伤者,集中力量迅速破案&rdo;。市委直接由书记及市长分别亲自来电,指示&ldo;伤者送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专案组第一时间进驻现场直至破案&rdo;。
由于山路崎岖,一小时后,专案组一行十一人才到达现场,伤者已由村民全部送至乡医疗站,并且由乡政府组织汽车正在送往市人民医院途中。其它死者及饶幸逃劫人员一概被觉悟高的村长留在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