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微笑:“如此就不打扰殷六侠了,在下这就去处理城西城墙上的人。”
殷梨亭点头,当下沿着路遥所行的方向一路去了。
第三十九章 莫道情相如 。。。
自那日城墙上的杀手之后,这些天倒是没有再来人找麻烦。而殷梨亭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路遥,以防再有杀手刺客上门。路遥却是无论如何不愿让殷梨亭跟着,只因为她日常诊治病人,最怕把这病症过给殷梨亭。软的硬的无数手段都用过了,却没有一个好使。想要甩掉他奈何轻功不如人;想要苦口婆心劝他却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是微笑不语;想要发脾气跳脚大骂,待看见他那一脸担忧且无辜的模样立时便如泄了气的皮球;想要用**放到他,可放倒一两日却不能放倒一两个月,无奈路遥只得长叹一声,用罩衣面巾手套将他从头到脚包得严实,随他去了。俞莲舟看着自家师弟,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倒是点了点头,十分放心的自顾自的去了。徐天见了,摸了摸下巴,转身便飞鸽传书傅秋燃去了。
城内的三处医馆,除了知州府外,还雇请了不少泉州当地的女子,从三四十岁的到十八九岁的均有,毕竟这么多病人大夫和小厮仆役是顾不过来的,便找了当地愿意前来帮忙的人照顾病人,每日严格喷药趋鼠灭蚤,倒也没出什么问题。不过自古以来,有女人的地方就少不了张家长李家短的说道。而殷梨亭这么一个俊秀清朗温和有礼的少年跟着路遥往医馆中这么一站,成为众人焦点说三道四的对象的几率几乎和太阳从东边出来的几率一样。加上那日他在善和堂门口紧紧抱住路遥一幕让不少人见到,一时间到处皆是暧昧眼神和窃笑,每每都让他涨红了脸,却仍旧不声不响的跟着路遥进进出出。路遥这两天忙得头大,那个白虎汤加藏红花的方子很是有效,路遥一边要接诊治病,一边要同几位大夫商量斟酌藏红花用量,再加上有两个垂危病人在服用了本应有效的汤剂之后,竟然立即毙命,让路遥更加不敢大意,是以根本没有时间去管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的或暧昧或嫉妒的眼神,这个时候若有人问她殷梨亭是不是她夫君,估计她也会点点头,然后埋头继续给病人施针,完全不知道自己答过什么。
而殷梨亭的出现除了那群大姑娘小媳妇之外,实实在在的影响到了两个人,苏笑和谭绣宁。
苏笑历来是自来熟,外加有点热情过份,可对谁都是一副满面春风两眼桃花含笑的模样,惟独对待殷梨亭,一脸殷梨亭欠了他上千两银子的模样,几乎是次次为难,每每见到不是瞪眼睛就是龇牙齿,只要看见他和路遥在一起,苏笑必然上前同路遥搭话,然后借势挤开跟在路遥旁边的殷梨亭,拉着路遥去这儿去那儿。奈何论轻功路遥尚且及不上殷梨亭,苏笑更是甩不开他,只得恨恨的看着他如影随形的跟着。幸好苏笑和路遥不在一组轮值,接诊是叉开的,从来不在一处,所以一天到晚也见不了几次。而谭绣宁却是和路遥一同轮值 。
谭绣宁是名医谭昱的女儿,谭鹿宁的亲妹妹,也是除了路遥外唯一的女大夫。年纪轻轻,医术虽然不及其父兄老练精湛,却也颇是出众。 而且她带有江南女子的婉约秀丽,不似路遥为人虽然爽快,但是脾气一上来便让人吃不消,是以极得同行们的照顾。路遥同她虽是初见,但是却很是亲近,目光常常流连于她身上,似乎每每都在寻找什么,甚至偶尔会有些微叹息。
这次她是应普济医会的招募而来,因为其兄长谭鹿宁染病去世一事,路遥对其很是愧疚,几次嘱咐徐天万万关照好她。一度路遥亦是担心她伤心之下怕会病倒,当即便提出想办法先送她出城。谁知兄长去世时哭得昏过去几次的女孩子此时却咬着牙一口拒绝,坚持留在泉州,并言自己若就此离去便是对不起九泉下的兄长。路遥看着因为身体仍旧微微颤抖但是一脸坚决的女孩子,一时间感慨万千,觉得那模样格外眼熟。而谭绣宁也果然在兄长火化过后的第二天,便回到善和堂接诊,身上犹自是一身孝衣。一个多月过去,忙碌得天昏地暗的日子,倒也让不得停闲的她悲伤退去的比常人快些。
对殷梨亭,谭绣宁开始是微微好奇,盖因她虽然不似寻常女子养在深闺,而是从与父兄修习医道,此番更是出来历练,可却从来没有见过江湖人是什么模样。看见殷梨亭腰悬长剑身形笔挺如松举止温雅如竹,便不禁每每多看几眼,听得医馆里的三姑六婆议论他与路遥,往往听着听着便红了脸。有一次被一旁的路遥见了,还笑指着她对殷梨亭说他二人脸红时的模样可是一模一样。
直到前几日,一个病人送来的晚了,刚进善和堂没到半刻,就断了气。当时接手这个病人的正好是谭绣宁。人救不过来,但是大夫尽了力,何况这些日子生生死死大家看得多了,又有后面的病人在等,谭绣宁吩咐了通知死者家人,便匆匆的接诊下一个。谁知道没等过了一炷香时分,却听得善和堂门口大吵大闹,只见一个身形剽悍的汉子推倒门口几个试图拦住他的小厮,还撞倒了两个送诊来的人,一头冲进大堂。那汉子神情激动眼神狂乱,几乎到了见人就打的地步,大堂的病人纷纷避走,却听那汉子道:“是谁?是哪个臭娘儿治死的我大哥?!”他方才听闻兄长死讯,又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哥哥是一名女大夫所诊治,立时将所有罪责归咎在大夫身上,直冲了进来就要打人。此时堂内只有一个谭绣宁是女子,且一身大夫服色,那汉子立时就看了见,一个箭步冲上,一把揪住谭绣宁的衣领,通红着双眼表情狰狞,竟然抬起偌大的手掌,啪啪扇了谭绣宁两个耳光,边扇边骂道:“你个臭□,治死我大哥,今日看我不弄死你这贱货去给他赔命。”说着一只手卡住谭绣宁的细颈,几乎便欲掐死她。谭绣宁几曾见过如此暴戾无理之人,被吓得不轻,此时被卡住颈子,拼命挣扎,对方确实半分力气不减。几个小厮试图上来帮忙,但是奈何都动不了那汉子。
就在此时,只见一道寒光一闪,那汉子一声惨叫,飞跌出了两丈有余,委顿在地起不了身。而谭绣宁这边立时觉得胸口一轻,空气急冲紧肺叶,而自己身体被人带着一转,稳稳站在一旁。抬头一看,却是殷梨亭有些关切的表情,剑眉秀目,轻声问道:“谭大夫,你可还好?”谭绣宁看得有三分呆滞,一想起方才场景,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殷梨亭看得谭绣宁哭泣,立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谭……谭大夫你莫哭了……已经没事了……”
谭绣宁却是越哭越是伤心,毕竟是女儿家,几日下来撑不住,想起病死的兄长,刚才的惊吓委屈,加上劳累,泪水越来越多,几乎湿透了袖子。殷梨亭下意识的想去叫路遥,却见的路遥脸色铁青的正对着那跌飞出去的汉子说着什么,即便作罢。从一旁的柜子中拿出一块干净的白绢,递与谭绣宁,道:“谭大夫,用这个吧。”谭绣宁接过,眼泪终于是渐渐缓了些。殷梨亭见她又是惊吓又是哭泣,身体已有些虚软,于是扶了她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给她倒了杯茶。
路遥这边气得半死,先是抬手给了那汉子连续八个耳光,打得他面颊红肿耳朵嗡嗡直响,随即在他右手腕上一拧一拉,生生把一只手腕拽脱了臼。恶狠狠的道:“若不是看在你死了哥哥的份上,今日我一定废了你双手双脚!明日等谭大夫好些了,你给我在善和堂门口当着所有人的面认错,直到她点头为止,否则你这只手就别想要了!”
殷梨亭刚才一剑刺中他右腕穴道,而路遥此时又将其拉脱臼,那汉子早已疼得不行,歪在柱子上口中不停呻吟。路遥却挥了挥手,对两个小厮道:“把他扔到街上去,扔远点,找个人多的地方。得让人知道这儿的大夫不是让人欺负的!”
众人恼恨这人寻衅生事,见了路遥手段,心中皆是大快。
而这边路遥走到谭绣宁跟前,细看了看她脸上与脖子上的伤,拿了个白瓷瓶,细细替她擦了药,道:“绣宁,你今日回去休息,明日好些了再来。”
谭绣宁吓得不轻,此时精神很是不好,知道自己今日怕是做不了什么事了,当下点头。路遥则对殷梨亭道:“殷六哥能不能帮我把她送回帐子?她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殷梨亭见路遥十分担心的模样,外加她也的确走不开,当下答应了,扶了谭绣宁慢慢往城北而行。
谭绣宁一身江南水乡的温婉柔和,身上却有着一股子韧性,路遥和徐天都在担心此事会不会吓坏她,谁晓得第二日她一早便出现在医馆,脸色虽然不太好,但是接诊照旧。而那汉子本就是一时激愤无理取闹,早已被殷梨亭那一剑外加路遥恶狠狠的威胁吓破了胆,第二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拖着肿的老高的手腕跪在医馆前。路遥让谭绣宁决定如何收拾这人,谭绣宁看了地上的人一眼,淡淡的道了句他已受了教训,便算了吧。路遥见得当事人这番态度,也便不好找那汉子麻烦,瞪了他一眼,让人与他接了脱臼腕骨,自去忙了。
殷梨亭曾数次见路遥看着谭绣宁出神,奇怪之际出口相询,却听得路遥微叹:“殷六哥,我是看着她,觉得眼熟呀!”听得殷梨亭颇有些莫名其妙。
而那以后隔了几日,便是谭鹿宁的七期。因为此时泉州情形实在特殊,是以徐天按谭绣宁的意思,一切丧葬都过后再办,如今只在城南立了块碑,以示祭奠。谭鹿宁生前为人很是古道热肠,人缘颇好。于是无论是这次新近识的大夫还是多年的旧友,七期这日,几乎所有大夫们都抽了时间去祭奠这位昔日同僚,清香三柱以奠故人。殷梨亭陪同路遥一起去的时候,纵然不是大夫,也恭恭敬敬的上香祭拜。抬头见得一身孝衣的谭绣宁回礼,身形清瘦面容憔悴,心中也是忍不住一酸。那日他误将谭鹿宁当作路遥,彼时绝望心情如今想来仍旧后怕不已。事后更是无数次的暗自庆幸那人不是路遥。然则此时看到谭绣宁,立时为自己那一点点庆幸颇是愧疚。于是临走时,特意到谭绣宁面前,犹豫半晌,柔声道:“谭大夫,令兄之事殷某亦是有所耳闻。其术高德馨,在下钦佩之至。然则逝者如斯,只盼谭大夫能想得开些,多多保重。令兄九泉之下也可慰怀。”谭绣宁本就绷了一天,此时听得殷梨亭劝慰,忽地泪水再也忍不住,蓦然如泉涌一般流了下来。一时间让殷梨亭手足无措,“谭、谭大夫……”
路遥见殷梨亭上去劝慰谭绣宁,想起他刚来那日所说,便隐约猜到他心中定然有所不安。此时得见,心中一叹,上前扶过了谭绣宁,打算和殷梨亭先送她回去。谁知没走出几步,徐天急急赶了过来有事找她。路遥无奈,只得把站了一天、累得连路都走不稳得谭绣宁先塞给殷梨亭,“殷六哥,你先照顾她一下,我去去就来。”
殷梨亭自是不愿再给忙得脚不沾地得路遥更添操心的事情,当下第二次扶了谭绣宁慢慢回了营地。
于是一连两次,殷梨亭成为了谭绣宁对于江湖人的第一个认知代表。
事情到此尚未了结,第二天一早,天刚刚擦亮,在僻静处练完晨功的殷梨亭擦了擦汗,正打算换了衣服去路遥的帐子找她,却在一进了宿营地,就看见一个身影亭亭而立,正是谭绣宁。谭绣宁见了殷梨亭过来,略有犹豫的上前。她自幼接触的都是如自家父兄一般的斯文医者或是文人,就是诊病,来泉州之前也多限于女子,对于习武之人的印象一直是微微有些害怕的。可那日殷梨亭手起剑落将她救了下来,之后又极是细致递帕子倒茶水的安抚照顾于她,更是两次相扶护送。那日承他相救,之后又加上兄长丧礼之上其软言劝慰,一时间便添了几分感激之情、亲近之意,她素不惯欠人人情,觉得需要当面相谢才对。打听到了每日清晨时分殷梨亭都会在此处练功,继而早早起来做了些精致的江南细点,来此处等候殷梨亭。
殷梨亭看到谭绣宁,抱拳行礼:“谭大夫,这几日可觉得好些了?”
谭绣宁低了头,细声道:“多谢殷公子关心,小女子已然无事了。小女子是来向殷公子道谢的,那日多亏殷公子仗义相救。”一口吴侬软语轻声细气,在这这略微雾蒙蒙的清晨里显得颇是温软。
殷梨亭本就有些愧疚,路遥又对她极是照顾,加之她与路遥同是女大夫,想到此处,再看谭绣宁,心下便多了几分敬意,“谭姑娘不必谢在下,这是我辈江湖中人的本分。倒是谭姑娘一介女子,愿身涉险地行医治病,到教殷某好生佩服。”
谭绣宁看见殷梨亭笑直言不讳的赞赏,一时间赧然,小声道:“殷公子谬赞了……”
殷梨亭此时想到了路遥,若是路遥听了自己的话,此时怕是会跳起来拍自己额头一下,然后似笑非笑的脆声佯怒道:“怎么,看不起女子啊?天下多少人还就指望着我这个女神医救命呢!”笑语神情几乎就在眼前,殷梨亭唇角翘起,笑得越发灿烂。
此时谭绣宁看到殷梨亭的笑容,只见清隽英挺的面容因为那笑容柔和了神情,眼角眉梢间流露出言语无法形容的温软,却是微微一怔,她今日本是纯为了相谢殷梨亭两次帮忙,如今有些恍神。听得殷梨亭轻声道:“谭大夫可还有事?”
谭绣宁连忙将手中的一个盒子递上,诚心道:“小女子感念殷公子相救之恩,却无以为报。特意做了些家乡的梅子水晶糕和荷叶茶饼,还望殷公子喜欢。”
殷梨亭一看,那盘中果然是两色糕点,一玫红一嫩绿,外面包了霜白透明糯皮,很是可爱。本待客气推却,却想起路遥似乎极爱这类江南细点,傅秋燃就曾千里迢迢特意将点心 蜜饯送到武当山。而在这时疫肆虐的泉州,傅秋燃能送进来药材用器已经不易,点心自然是排不上号的。自从他来,也的确见识到一日三餐虽然不缺,却绝算不上精致。“如果看到这些点心,路遥该会很高兴。”殷梨亭心中暗想,于是当下谢道:“如此,谭大夫费心了,殷某却之不恭。”说着接过食盒。
谭绣宁见殷梨亭收了自己的点心,心中微喜,“殷公子喜欢就好。”说着低着头行了个礼:“殷公子慢用,小女子告辞了。”
殷梨亭拱手相送,见她走远,看着那盒点心,脚下展开轻功一路去找路遥。
路遥这边今日轮休,有半日休整时间,刚刚起床洗漱完,一出帐子,便看见殷梨亭手里端着什么东西一路急急过来,待到近前,还没等殷梨亭说话,路遥一看那盒子,眼睛立时亮了起来,“殷六哥,你哪里弄得?”说着也不客气,摘下手套伸手拿了块淡绿色的荷叶茶饼放入口中,“嗯……唔,好、好好吃!我还是头一次吃到、唔……这种味道的甜饼。”说着又连拿了两块,边吃边舔手指。殷梨亭见了路遥的模样,眉开眼笑,“你慢点吃,别噎到。还有不少,没人同你抢的。”
路遥却递给他一块到:“你也尝尝,清香爽口甜而不腻,还带着淡淡的龙井的味道。”
殷梨亭看见路遥白皙的手指递过来晶莹嫩绿的的点心,心中兀自一动,伸手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