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挥动手掌快速扇去扑到嘴鼻边的尘土。地面上焦黄羸弱的野草在狂风中惊悚颤抖。街边树木上红黄的树叶也被狂风撕扯得纷纷飘零……
凄然一幅花草凋敝、春华退去,惹人伤感的萧索景象。
我感到了一丝透骨的凉,打了一个寒颤,本能地收缩了一下身子,继续向前走去。
那一张张白色的写着黑体大字打着红叉的《死刑布告》,已赫然出现在十字街口、闹市的建筑物墙壁上。
上下班的人群纷纷围拢、驻足观看。有的三五成群惊愕地议论着、诉说着什么。我绕开人群,快速走向关押死囚的看守所。
此时看守所外已停放了十几辆执法车辆。看守所大院内刀光剑影,制服严整。公安、武警、检法两院等机关执行任务的人们早早就聚集到这里。
帽徽、领花、肩章的闪光与刺刀的寒光交相辉映。
一轮红日腾地从东方跳起,将一道剧烈的阳光猛地抛向大院,火辣辣地烧向每个人的脸颊、头顶。使原本就耀眼的各类徽记、器械在夺目的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一道道交叉错落、密密麻麻的光柱,杂乱无章地照射着。
人们只得手搭凉棚相互打招呼。我寒暄几句,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了看守所值班室。这时死刑犯已提押到值班室,刚一推门进去,刘满柱看着我,眼睛一亮,就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向我告别……
我半晌转过身来,环顾四周,地下已站满了人。刘满柱已经坐了下来,狱警们正在忙碌着给他剃头,洗脸,刮胡子。洗漱完毕后又扶他坐在了凳子上。
我走到他身边说:“最后再抽我一支烟吧!”。
今天出家门时我特意装了一包好点的香烟,于是把烟盒撕开,抽出一支递给他。
他感激地微微笑了笑,用戴着手铐的、并拢着的双手颤抖着接了过去,迅速塞到嘴边,上下唇将其紧紧夹住,我掏出打火机砰然打出一串淡蓝色的火苗,慢慢给他伸了过去,帮他把烟点燃。
只见他低下头去狠狠地一口气就吸进去了半支。
那洁白的烟卷随着他猛烈的抽吸,闪烁着火星,快速向上燃烧着,并发出“吱吱吱吱”的声响。
那燃烧过的白色烟灰还在他那微微颤抖的两指间夹着,长长的,稍稍有些弯曲,然后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
这白色烟雾顺着他的面颊、头顶袅袅升腾、盘旋、弥漫……
望着……望着……,我的思绪也随着这白色烟雾盘旋、萦绕、飘逸回了一九八五年……
那是一个坐落在大山脚下,只有二百余户人家,几百口人的小山村。
村子坐西向东,依山而居。村里的房子呈扇形不规则地排列在山坡下,取名叫山底村。
山坡上植被茂盛,灌木成荫。村子周围是一层一层,一圈一圈,层层叠叠的梯田。
梯田里种满了玉米。正值仲夏季节,玉米在主人的精心培育下,热情奔放、竞相增长,已抽茎拔节,长有一人多高。远远望去,一块块玉米梯田连成一片,形成墨绿的汪洋。阵阵微风拂来,波澜壮阔,绿涛汹涌。
玉米属雌雄同株,生殖机能均已发育成熟。雄性花穗已勃然怒放,进入散粉期;雌性花蕊也青春难耐,想入非非。雄穗、雌蕊含情脉脉,魂牵梦绕。
“红娘”化作一阵微风翩翩而至,拂动花粉弥漫开来。
“新郎”、“新娘”盖着蓝蓝的天,铺着黄黄的地,欢快地、美妙地热恋着、孕育着。
四周地边茂密的草丛中,万千昆虫齐声鸣唱,成群结队的蝴蝶在玉米梢头环绕、飘逸,翩翩起舞。
一只知了急匆匆飞来,架在玉米杆上,鼓起肚子,扇动翅膀,雄浑激越地唱了起来,原来它也不甘落后,赶来为这场集体婚礼当起了吹鼓手。
它们仿佛是玉米王国盛邀而至的婚庆乐队,仰或是这些大千世界的精灵感荷于大自然的恩泽,兴致勃勃地为这一年一度伟大生命的诞生,而欢呼、歌唱!
“天鼓”隆隆,瞬间天空乌云密布。
燕子盘旋着、惊叫着,冲向乱云飞渡的苍穹。
喜鹊、乌鸦一边鸣叫,一边战战兢兢钻进树林深处躲藏起来。
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