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珍一黑夜躺在土炕上愧疚流泪……
她怔怔地盯着漆黑的天空想道:“一只山羊、兔子都能每天找回食物来抚养它们的幼崽,一只鸟还能每天叼回几只虫子来,养育它的雏鸟,不让它的雏鸟饿着。而我们这做爸爸妈妈的太没本事了,一粒粮食也给孩子们弄不回来,让孩子们天天饿着,就连一只兔子、一只鸟也不如。这孩子们可怜的,活得还不如山羊、野兔、小鸟的幼崽呢!”
巧珍从被窝里抽出手来抹了抹眼泪,继续想道:“要不,再领上孩子们回娘家一趟吧?厚着脸皮再回去蹭上一次吧?”
巧珍刚想到这里,她嫂子的那张恐怖的脸就像魔鬼一样,赫然在她的脑海里显露了出来,她禁不住尖叫了一声!
她忘了这是在想象中,是在夜间人们都熟睡之中,有没有把铁蛋和孩子们惊醒?她赶忙左右望了望,孩子们睡得静悄悄的,铁蛋依旧鼾声如雷。
她放心了,于是又接着刚才的思路想了起来:“人家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已经不是家里的一口子人了,家里已经没有自己的地位了。嫂子人家是儿媳妇,在家里就是少当家的,咱这个过了门的姑娘怎么能和人家比呢?更不敢和人家顶个嘴,吵个架!自己一个人回娘家都不方便了,更何况要领上三个张口吃饭的孩子呢?这带上孩子们一去,又闹得一家子鸡犬不宁!父亲、母亲都年岁大了,不能让他们再为难了。”
巧珍想到这里,在枕头上摇了摇头,“……咳!生自己、养自己的家啊!……但是这个门槛已经不好进了!”
天亮了,巧珍穿好衣服下了土炕,准备生火做饭。
太阳爬上了她家的窗格子上,几缕金灿灿的阳光顺着木格子窗户缝隙钻了进来,映照在三个熟睡的孩子的娇小的身躯上、脸庞上。
巧珍呆呆地凝望着三个裸露在被子外面的孩子,一个个瘦骨嶙峋、皮包骨头、前胸后背露着清晰的肋骨骨节,那四肢细得就像四根麻杆似的,那小脸庞瘦得就像一个小猴子的脸一样了。但她们依然依偎在妈妈的被窝里,脸上浮着甜甜的睡容,特别是狗蛋,他的小脸蛋上还挂着几条腥红的血道子。
巧珍不由得一阵心酸,眼泪又像决了堤的河水,涌了出来!
她将两手从淘洗野菜的脸盆里抽了出来,甩了甩手,撩起围裙子擦了擦眼泪。
巧珍多么想给孩子们补偿一下,特别是狗蛋,因为想吃一个棒子面饼饼,挨了妈妈的耳光,又黑天半夜掉在土崖地下,但是受了这么大委屈也没吃上一口。
巧珍想了一黑夜也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来。
吃早饭了,她拿起三个小碗,准备给孩子们盛饭,但是当她将锅盖掀开,望着这一锅墨绿的野菜时,心在颤抖,手软得摇晃着给孩子们盛不到碗里。
早饭后,铁蛋照样在脖子上围了一条毛巾,在院子墙角扛起锄头上地去了。
巧珍吩咐了一声狗蛋说:“照看好弟弟、妹妹啊!妈妈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了。”
狗蛋噘起小嘴答应道:“哦。”
巧珍又抱起一个小女儿和一个小儿子吩咐道:“听哥哥的话啊!不可捣乱啊!”
两个孩子点了点头。
巧珍照常提起一个菜篮子往手腕上一挂,就出门找野菜去了。
深蓝色的天空清澈如洗,有几朵淡淡的白云飘过。
微风轻轻拂来,田野的庄稼和道边的蒿草微微摇曳,划出宽宽的、弯弯曲曲、碧绿的波纹。
巧珍胳膊肘挎着竹篮,一路走,一路抬眼搜索着道边的苦苦菜、灰菜、马齿苋等野菜。
她在一个小土丘上的阴面发现了一片马齿苋,很快过去挖起来,拍了拍土就放到竹篮里。后来她又发现了在一块小空地上有长长的灰菜,她又很快跑过去捡起来塞到竹篮里。
巧珍心想今天还可以,没想到在村口道边上还能采上这么多的野菜,纳闷间又想起来了,前两天接连下了两场雨,这是雨后刚长起来的新鲜的野菜。
于是她就沿着这块空地的地塄边搜索着往前走,走一截就可以看到一些灰菜。
她只顾低头寻找野菜,不觉走到了一块大地塄边上,感觉身边绿茵茵的,就像一堵墙似的,高高的、密密的。她抬头一看,是集体的玉米地。
那玉米地里墨绿色的玉米一人多高,密密匝匝,就像涌向她身边的绿色汪洋,那秸秆茎叶随风发出“莎莎莎莎”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