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上玄月高高悬挂在清冷的夜空之上,空旷而寂寥。条条浮云百转千回,无语徘徊,游弋在那弯弯的月亮脸庞上,曲曲折折,影影绰绰,仿佛布满哀愁的面容。缀满苍穹的万千星斗,忧虑发呆,木然伫立,任凭片片浮云轻慢覆盖,或弃之云外。
夜深了,一阵阵西北风从山川沟壑中窜出来,扫过街道,向刘得贵家的院子袭来,搅动的沙土、鸡毛、纸屑,漫天飞舞,时而抛向门框窗户发出刺耳的响声。
院中那棵老榆树也被肆虐的发出阵阵呼啸,如呻如吟,如泣如诉,那椭圆形、锯齿状的榆树黄叶,像群蜂飞舞,纷纷飘零。
“欢乐嫌夜短,愁苦恨更长”,愁天,愁地,愁死这一善良担保人。
刘得贵一家人愁肠百结,长夜难眠。堂屋墙壁上的石英挂钟已经指向凌晨两点半了,刘得贵还一个人在院子里老榆树下坐着发愁。
他手中一支支劣质香烟闪着鬼火似的荧光,冒出淡蓝色烟雾冉冉盘升在毛发稀疏的头顶之上,弥漫飘荡,向着老榆树顶上升腾而去。
他头上、肩膀上、后背上铺满了榆树叶子,半晌扭动一下身体,抖去身上的这些焦黄树叶。
剧烈的西北风吼过,院子里便异常沉寂。一阵阵时断时续的、沉闷的牛铃铛声传来,让刘得贵心如刀割一样难受。
因为明天他就再也听不到他的老黄牛发出的这难以忘怀的牛铃铛声了。
十天时限,一天天迫近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忍痛割爱,舍弃老黄牛了。
今夜是他心情最为纠结最难决断的时刻。想起他的老黄牛,令他浮想联翩,思绪万千,百感交集,热泪盈眶。
这不是一头牛,这是他家的一口人。它为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寒来暑往,耕田劳作。它是家里生活的唯一依靠,它还充满灵性,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护卫主人。
那次田界纠纷,若不是老黄牛,他不仅保不住那块地,而且就丧命于地痞王老虎的那张铁锹之下了。想到此,刘得贵不由得心潮翻滚,潸然泪下。
刘得贵又站起身在家里舀了一小盆玉米倒在了黄牛的石槽里,拿手搅拌了一下,站在一旁看着老黄牛吃,老黄牛呆呆地望了他一阵,然后又低头吃了起来。
刘得贵站在石槽边上,一边看着老黄牛咀嚼,一边痛苦地想着:“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给老黄牛找一家好主人把他卖给人家了。
这十天期限一到总得给人家交点,要不怎能过了这一关呢?
至于犁地种田,到时候再说吧,只有走了一步说一步了。”
喂完老黄牛,刘得贵离开牛圈,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堂屋。
他看着他老婆还没睡,在土炕边呆呆地坐着,两眼直愣愣地望着漆黑的窗外。
“你还没睡呢?”刘得贵问道。
“当家的,你把老黄牛卖了,咱们以后怎种地呀?粮食种不出来,一家人吃啥、喝啥呢?”
“说了一时说一时吧!先过了这十天关口再说。咱先给人家交点,兴许人家不执行咱的房子了呢!”
刘得贵老婆沉默了……
刘得贵把鞋脱掉,在炕沿边把双脚磕了磕,和衣躺在土炕上,将双手垫在后脑勺底下,两眼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挨到天明。
今日,野草乡赶集,集市上有一个大骡马市场,刘得贵准备将他家的黄牛在这个集市上卖掉。
他天一亮就爬起来了,给老黄牛又添了点草料,加了点好吃的。然后给老黄牛全身上下清扫了一下。
由于他精心饲养,黄牛吃的肉呼呼、圆滚滚的,橙黄油亮。
刘得贵匆匆吃了点早饭,背上老婆给准备好的干粮口袋,就走进牛圈,给黄牛带上缰绳,从牛圈牵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