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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第1页)

且说柳家营前面一带,尽是柳树。庄主姓柳,叫柳旺,外号人称青苗神。先前也是绿林,后来坐地分赃,自己挣的家成业就,洗手不做绿林的买卖了。皆因四十岁无儿,又搭着争下了万贯家私,足够后半世用的了。恰巧弃绿林后生了一个女儿,更要作些好事,他这女儿,名叫姣娘,长到十八岁,聘于宋家堡。头年妻子又死去了,今年正是六十正寿,上他这里来祝寿的甚多。白菊花他们素无来往,然而彼此慕名,正是他生日这天,白菊花同着周家巷火判官周龙,备了一份厚礼,前来与他拜寿。白菊花一来,柳旺就觉着亲近于他,生辰后,留晏飞住了数十余日,终日上等酒席,待如上宾。来后,两个人结为义兄弟。如今白菊花要上周家巷,皆因后面追来,逃脱不了,故此才直奔柳家营。可巧正遇柳旺在他门首,往潞安山那面瞧看,见杀声震耳,火光大作,透着诧异,要派人前去打听。忽见白菊花迎面而来,面现惊惶之色,再看后面追来的人不少,青苗神这个人,最有机变,叫家人先进去开了大门。门前有两个石头鼓子倚着,家人先把石鼓子一挪,等白菊花到了门首,柳旺拉着进了大门,忙叫家人把大门一闭。白菊花正要行礼,柳旺一搀说:“此时没工夫行礼,快说是什么事情?”白菊花草草把自己的事一说。柳旺翻眼一想,随说道:“必须如此如此的方好。”白菊花连连点头说:“此计甚善,只请哥哥救我了。”说着就双膝点地。青苗神把晏飞一搀说:“你我自己兄弟,没有那些礼节。”随叫家人带着白菊花去了。又叫家人过来,附耳低言,家人答应,转身去了。

忽听门外一阵大乱,有人在那里叫门。柳旺亲身开门,迎门遇见展南侠、翻江鼠,一齐说道:“你是本家主人哪?”柳旺点头说:“不错,小可名叫柳旺,但不知你们二位贵姓高名,因为何故,带领这些人到我家中,有何贵干?”蒋爷答言:“你要问我们乃御前三品护卫将军。后面还有人你们知府总镇。我们都是奉旨拿贼,如今贼人进了你的门内,快些闪开,容我们捕盗。”柳旺把双手一拦说道:“且慢,我们院内没有。”蒋爷远远地看见进了他的门首,皆因有那些柳树挡遮,未能看得很明。柳旺开口就不承认,他一耽延工夫,白菊花再打后头跑了,那时间枉费了许多事情,顾不得与他说话,先叫兵丁:“把他这个宅子与我围了。”蒋爷与柳旺说道:“你说贼人不在你的院内,我们搜将出来,拿你一同治罪。”柳旺满口应承:“老爷们若打我院中搜出贼来,连我一同治罪。可求老爷们一件事,别叫这些个人进去,都一进去,我家中不定得丢多少东西。”蒋爷说:“使得。”告诉兵丁:“叫你们大人堵门。”蒋、展二位,往里一闯,将到屏风后,就看见白菊花后影儿往厅房里面一跑。蒋、展二人,一齐往门内一闯,两面的绷腿绳往起一绊。要问二人怎样逃躲,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因贪功二人坠翻板 为拿贼独自受镖伤

且说展、蒋二人将到屏风门外,往厅房上一看,见白菊花往里面跑。二护卫心在白菊花的身上,那里想得到门内有埋伏,只顾往里一跑,两边的绳子,往起一兜,二位就往前一栽。幸亏展爷将刀顺手一划,绳子全断,两旁拉绳的家人,一齐跌倒,蒋展二位纵起身来。蒋爷说:“好贼人,中了你们的圈套了。”此时,白菊花早又出了厅房,抽出一只镖来,对着展爷打来,早被展爷躲过。白菊花这一镖没打着,只好又赶奔前来动手,走了三五个回合,转身就跑,直奔厅房。展爷怕一进厅房的时节,门坎又有兜腿绳子。到了房门之外,蒋爷探头瞧了一瞧,里面连一个人也没有,忽见白菊花正从暖阁那里,往后一转。二人赶到暖阁东边,往后一看,后边还有一个后门。此时白菊花已经出后门去了。二人也往后门一蹿。岂知门内是一块翻板。二人要是一前一后,也不至于一齐落下,皆因二人一齐纵身,一齐落脚,就听见“嘣”的一声,那地板就翻转去了。展、蒋二人往下沉,也不知准够多深,撒手把兵刃一扔,双手一拢膝盖,用腰找地。焉知晓“噗咚”一声,将身子沉入水中去了,展爷吓了一跳,随着就喝了两口水。蒋爷一见是水,这可到了姥姥家了,欢喜非常。先往上一翻,就把展爷衣襟往上一提,展爷自从喝了两口水,只觉得晕头转向,叫蒋爷一揪,缓了缓气,就听见上边,“当啷”的一声,柳旺家人们搬过石块,就把那翻板一压。里边人,就是肋生双翅,也飞不出去。别看蒋四爷只管会水,这所在实系利害,他手提着展爷腰带,自己用着踏水法,在这井桶之中,黑暗暗什么也看不见,只可伸手去摸,摸着了井壁,周围一转。地方倒很宽阔,水约有一丈多深。再往上看,虽然看不见,估摸着约有数丈有余。再摸这井壁子,溜滑如镜面一样,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飞不上去,摸来摸去,忽听见有流水的声音。原来这井桶子,不是由地下冒上来的地泉,是由飘沿湖借进来的湖水。由飘沿湖挖出一股地道,约够八尺多宽,上头俱拿石头砌好,如同地沟相似,到井桶子这里,只留了六寸宽一个缝儿,就是会水的,掉将下去,偏着身子也不用打算出去。这还怕不牢靠,又打了一扇铜蒙子,都是大指粗的铜条,把它拧出灯笼锦来,预先就砌在这缝儿里头。一者为挡人,二则也免得湖里漂来东西,连大鱼全都挡住。柳旺起的名儿,叫翻板水牢。你想柳旺要这所在何用?皆因他年轻时坐地分赃的时候,制造此物。他也明明知道,所做的事情犯王法,怕的是哪时万一事情败露,有人拿他。若不是人家对手之时,他好把人带到翻板水牢。如系追他甚紧,他还有借水逃命的所在,可也没用着一回。可巧如今晏飞一来,他附耳低言告诉他的就是这个主意。蒋爷摸来摸去,摸到这个借水的地方了,不但窄狭,并且还铜蒙子挡着。南侠说:“四哥,事到如今,你不必顾我了,你自己若能出去,早离险地罢!”蒋爷说:“大弟,你看这样一个所在,如何出得去呢?就是出得去,也没有一个人走之理,这个柳旺,可实在人面兽心!你我在此,也不知外面之事怎么样了。咱们这可称得是坐井观天了。”展爷说:“四哥,你但能要出得去,你可就出去,别拘泥着我一人。”蒋爷说:“咱们生在一处生,死在一处死。出去的法子,我是一点也没有,就这么一点盼望!”展爷问:“什么盼望?”蒋爷说:“就盼望总镇大人冯振刚,能把白菊花拿住,还得把柳旺拿住,进来满处一找咱们,或者他们家人说了,或者各处找寻,无心间蹬到翻板上,再掉下一个来,那可有出去的机会了。倘若晏飞与总镇一交手,再把总镇引到这里,总镇一贪功,照样掉下来,那可又多一个该死在一处的了。事到如今,也不用打算,只可就是凭命由天了。”展爷、蒋爷在水牢之中,暂且不表。

且说白菊花将蒋、展二位带到翻板水牢之处,在外面看着他二人中计,坠落下去,叫家人用石头压住,自己转身出来。柳旺在那里叫道:“贤弟怎么样了?”回说:“他们已然坠落下来,兄长可曾看见那些人都到了没有?”柳旺说:“他们把咱们周围的墙壁俱都围满了。贤弟你要逃走,我这里单有一股水道,你自可借水而逃。”白菊花说:“不行,我若借水道而走,他们岂肯与你善罢干休?我与兄长惹的这个祸患,可不小。水牢里是两个护卫,外面还有总镇,那总镇倒不放兄弟眼里,无奈一件:我若走了,就给哥哥留下祸患了。依我说,不如丢舍这份家私,你我逃走了罢。你我弟兄走在哪里,到处为家。”二人正在议论之间,就见冯渊由外面进来,骂说:“好贼人,你们全是一类的东西。总镇大人,快拿贼罢,他们这里议论要跑。”那总镇冯大人一听,手提单鞭,大喊一声闯入院内,大家全撞一处。柳旺的家人,早在旁边拿着一条花枪交给柳旺。冯渊往外一跑,说:“我去叫人去了。”白菊花说:“哥哥先走。”柳旺冲着总镇,就是一枪,总镇用鞭一磕,“当”的一声,柳旺险些撒手。晏飞早由冯振刚左边蹿过来了,总镇一追,“噗哧”一毒药镖,正中肩头。“噗咚”一声摔倒在地。要问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巧装扮私访淫寇 用假话诓骗愚人

且说白菊花正与青苗神商量主意,不料冯渊闯将进来。按说,大门关着,众人全在外面围着,也听不见里面的信息,冯渊使了一个诈语道:“里面说话的不是王大兄弟吗?”里面人答言:“找我们王三哪?刚才在这里来着,此时没在这里。”冯渊说:“劳您的驾,把你请出来,我们说句话。”那人就叫说:“王三哥,外边有人找你哪。”不多一时,门内问:“谁找我?”冯渊说:“三兄弟,你开门吧,我与你说句话。”那人还纳闷,听不出是谁。把门一开,冯渊使了个眼色,众兵往前一拥,那门关不上了。家人将要拦阻,冯渊把刀一亮,那些人便东西乱跑。冯渊闯进大门,正听见白菊花与青苗神商议,就往前一蹿,高声一喊。此时总镇大人进来。柳旺用枪一扎,往外就闯。白菊花从旁边过来,总镇一追,就是一镖,正中肩头,总镇大人摔倒在地。白菊花往外一蹿,将到门首,冯渊正教那些人进来,迎面正遇白菊花。冯渊焉敢与白菊花交手,回头就跑。白菊花也没工夫追他,会同青苗神,两个人扑奔西南。这些兵丁,就有奋勇的还要围裹他们,焉能围裹得住?沾着就死,撞着就亡,转眼之间,就是数十名人在地上横躺竖卧。那些兵丁,谁还敢追,任着两个人飞跑。跑来跑去,天色已晚,回头一看,身后有一个黑影儿在后面远远跟下来了,白菊花低声对柳旺说道:“后面有人追着咱们哪。”柳旺说:“这便怎样?”白菊花说:“待我返身回去,别是那个蛮子。”看看临近,晏飞细细一瞧,何尝不是!

且说冯渊心中怕苦了白菊花,又是恨他,又是怕他,忽听兵丁一阵大乱,说:“总镇不好了,教人打死了。”冯渊一急,眼瞧着白菊花往西南去了,一听总镇大人受伤,自己一想:我暗地跟下去,看他下落在何方。天气己晚,他估量大约他们看不见他了。不料白花菊花实系鬼诈,又踅回来了。冯渊一瞧见白菊花返身回来,回头就跑。白菊花追了半天不追了,仍然归在柳旺一处。冯渊又跟下去了。柳旺又回头追他,冯渊又跑。等到他们要走,他又紧紧跟着。白菊花瞧见前面一个村庄,就与柳旺商量,若是进村,他就无处可找了。果然冯渊要追进村中,又怕白菊花在暗地藏着,无奈何,在村外找了一棵树下歇息,直等到了天交二鼓。冯爷想着又是恨,又是气。垂头丧气顺着潞安山的北山边,就回了公馆。叫开店门,问了问店家:“知府大人与众位老爷,回来了没有?”店中人说:“知府大人回来了,总镇大人受伤,二位邢大人带伤,我们这里张老爷带伤。”冯渊又问:“展大人、蒋大人回来了没有?”回答:“没有。”冯渊又是一惊,往里就走。迎面遇见姚正,冯渊又问了一回,也是如此讲。冯渊一跺脚,说:“唔呀,唔呀,不好了!”来至厅房,看见知府大人低着头,背着手,急的满屋乱转。

原来知府大人赶到琵琶峪,得见总镇大人身受重伤,邢如龙挖去一目,邢如虎削去四指,张简砍去一臂。兵丁杀死十一人,受伤者十五人。拿获柳旺家人八名,逃窜者无数。并未查点柳旺家中的东西,吩咐大门上锁,上了封皮。又派了两上小武职官,调去五架帐篷,大门外两架,东西北三架。知府衙门两位先生,开封府八名班头,徐州府十六名班头,三十名兵,会同看守空宅一座。若遇有人跳墙出入,立即锁拿。死去兵丁,每人赏棺木一口,令尸亲认尸,事毕时另有赏赐。受伤者,知府衙门公所调养,另请医家调治,俱是官府给钱,知府回公馆,内外科医生请来约有五六位。俱是异口同音说,张简、邢家弟兄保管无碍,就是总镇大人无法可治。因所受镖伤,尽是毒药,透入皮肤,无法可医。无论内科外科,皆如此说。又不见展、蒋二位护卫,又不知冯老爷哪里去了,一点音信皆无,急得个满屋乱转,故此哼咳不止。忽见帘儿一启,冯渊从外面进来,徐宽勉强陪着笑,连忙问道:“可曾见着展大人、蒋大人没有?”冯渊说:“唔呀,我还要问你蒋大人、展大人的下落哪!”知府就把所有的事对着冯渊说了一遍。冯渊说:“这可不好了。”知府问冯大老爷:“难道说没有见二位大人一点影儿么?”冯渊说:“从进潞安山琵琶峪,我与二位大人总没离开左右,就见他们追出白菊花之后,我在白菊花家里放起一把火来,前后勾串着一烧,火光冲天,我就跟下两个贼人来了。直到柳家营,倒看白菊花同柳旺逃入村里去了,他们关着门不教进去,我使了一个诈语这才把门诈开。要依着兵丁们说,二位大人进了院子,难道说二位大人还输给白菊花不成?满让蒋大人或许不是白菊花的对手,展大人不能输与白菊花啊。”正说之间,张龙、赵虎从外面进来。冯渊见着大家,彼此对问了一回,全是面面相觑。知府传出话去,无论什么人,有会医治毒药镖伤者,急速请到。大家草草把晚饭吃毕,一夜晚景不提。次日早晨,知府派下人去至柳家营打听,晚间并没有从墙出入之人。

单说赵虎,自己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了。就把官查总领姚正叫在东厢房里。姚正问道:“四老爷有什么吩咐?”赵虎说:“你是此地官查总领,应当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姚正说:“下役也不敢说无一不知,大概的事情尽都知晓。”赵虎说:“我问你,这白菊花是个贼,你知道不知?”姚正说:“老爷,慢说白菊花是个贼,连他叫白菊花我都不知,倒是柳旺,我倒知道他不大甚好。”赵虎说:“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办?”回答说:“他不法是在年轻时节,本地又没案件。”赵虎说:“你们这一方还有不法之人没有?”姚正说:“还有,也是没有作案,无处下手。”赵虎问:“住在什么所在,姓甚名谁?”姚正说:“出了榆钱镇的西口,别进潞安山边山口,就顺南山边有一个村庄,叫周家巷,东西大街由当中分开,东边叫东周家巷,西边叫西周家巷。在西周家巷西头路北,有个大门,内住着一人姓周,他叫周龙,有个外号火判官的便是。在左近的地面,也没有案,我们大众有点疑心,总没探访妥他,早晚间必要动他,皆因他所来往之人,全不正道。”赵虎又问:“他到底是个作什么的?”姚正说:“据他说,他是个保镖的。到如今他又不保镖了。”赵虎说:“白菊花他们素日可有来往没有?”姚正说:“那我可准知道他们素有来往,他们交往还很亲密。我们还常常言讲,可惜尉迟大官人怎么交他,谁知道尉迟良就是第一的不好人。”老赵说:“这就得了。你不用管,我自有主意。”说毕,二人出来。赵虎就把跟他那个从人叫来说:“我要出去私访去,你仍然给我买那么一身破衣服来。”赵虎私访,前套三侠五义之时,访过七里村一案,又访过白玉堂,巧遇三千两叶子金。包相爷就说他是个福将,他自己就信以为真。如今白菊花、展、蒋全无下落,又想着要去私访,故此与姚正打听得明白,又叫家人买破衣服。去不多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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