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雅洁叹口气,说:“哎,可惜彼时我的厨艺实在是太单纯可爱了,白瞎了那些辛苦长大的乡村土鸡啊。若是现在,我甚至可以做一桌全鸡宴给你吃。”
“这我相信。你在厨艺方面的天赋早就春光乍泄啦。”
远处教堂的钟声敲响了六点,唐雅洁“啊”了一声站了起来,拍着脑门说:“糟了,老板交代我要去接畅薇放学的。我竟然给忘记了。”
“畅薇?”
唐雅洁迅速披上外套,拉着林月的手就朝门外冲去,“畅薇是我老板徐欢的女儿,今年差不多要十岁了,在国际双语私立小学读三年级,我经常下班后替代老板去学校接她。一方面呢,老板这个单身女人带着孩子也比较辛苦,另一方面呢,我确实喜欢这个孩子。有时候看着她的眼睛,我会莫名想起你来。对了,她的眼睛生的跟你一样漂亮,整个S城再也找不到第二双如此明媚的双眸。”
“她爸爸呢?”
“不知道。”唐雅洁解释说:“从来没见过,老板的私人生活当然是不方便过问。现在这个时代,单亲家庭比比皆是。问题呢,不外是感情没了,小三来了,家庭散了。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林月在心怡路口跟唐雅洁告别。她站在人潮涌动的街头,脑袋爆炸一样地疼。明天就要去S大哲学教研室正式报道,可是她所有资料用书还躺在行李箱里,未曾打开。妈妈说要帮助她重新开始,可是她却不知道要怎么样开始,从哪一个路口开始,亦或是从哪一本书开始。
她找不到任何头绪,所以溜出来门来找唐雅洁闲聊。唐雅洁对林月,不仅是朋友,也不仅是妹妹,她是她当年仓皇逃离的少数的见证人之一。很多人都道地产大亨的女儿林月命好,不用去挤高考的独木桥,高三还未开始就由爸爸用钱铺路直接留洋海外。只有很少人知道她的屈辱她的坎坷她背负的重压她不为人知的心酸和创伤。
所以,唐雅洁说她记得所有的事情。她是想告诉林月,无论何时何地她永远都跟她站在一起。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月色清凉如水,唐雅洁站在院子里紧紧抱着林月,俯在她耳边说:“月姐姐姐,有我在呢,别怕,我永远跟你在一起。”
然后,林月就坐上那辆银色的小轿车,驶往S市唯一的机场。
一别就是十年。
这十年来,林月没有一个邮件投给这个城市,没有一个电话问候这个城市。她强硬地用利刃在心底做物理分割,她不想要跟这个城市再有任何一丁点儿的联系。
妈妈在电话里说:“小月,回来吧,我需要你。”
这十年,妈妈是林月心底最柔软的牵挂。十年前,妈妈毅然辞去电台新闻主播的工作,陪着她一起流落海外,经受各种煎熬。等林月从新加坡飞去德国,终于通过德文考试,申请了一间学校稳定下来,妈妈才一个人飞回S市。那时候,铭文国际漂亮的女秘书已经赫然搬入林家在半山的海景豪宅,以女主人自居。唐娜利用当年新闻主播的人脉,历经数月终是赶走了女秘书,可是她和林铭文的感情也到了穷途末路。不过为了实际的各种考虑,两个人默契地维持着夫妻的名分,唐娜依然住在合欢街的老宅,而林铭文彻底搬进了半山的豪宅。
林月不是不懂妈妈的困境,她犹豫了很久,直到林铭文发短信给她说:“小月,回来吧。你回来了,我们还是一个家。爸爸妈妈都老了,该是你承担责任的时候了,逃避不是办法。”
你回来了,我们还是一个家。
正是这句话,让林月在异国他乡深夜痛哭到天亮。于是在完成博士论文答辩后,迅速定了回国的机票,直飞S市。
石磊开车去接她。
走出闸口,熟悉的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林月鼻子一酸,泪水就模糊了双眼。
有人拍她的肩:“哎呦,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哭的那么好看。”
林月抬起头看到石磊,于是哭的就更汹涌了。她说:“开车带我到海边,哭够了才能回家。”
于是石磊载着林月去海边,两个人坐在柔软的沙滩上,望着苍茫的大海。石磊说:“林月,我可以借一个肩膀给你。”
“现在还是将来?”
“永远。”
林月转头看着石磊说:“可惜你喜欢的不是我,要不然我会爱死你的。”
石磊说:“可是你爱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林月凄然地笑:“对,字爱情的世界里,我就是这么懦弱。我害怕没有回报的付出,我只敢爱那些勇敢地对我付出过爱的人。所以这十年里,我再也没有再爱过任何一个人。”
石磊说:“所以,你至今还爱着那个人。”
“或许吧,我不确定。”林月低下头,擦擦眼泪说:“送我回去吧,我突然不想哭了。人生已经如此操蛋,我没有理由为它无止尽地抛洒泪水。”
车子无声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近乡情更怯。
往事如漫山的云雾缭绕在林月的脑海中,她只好拼命拨开云雾,扭头问石磊:”我的家,都还好吧?”
石磊答:“林伯伯身体不如从前,地产业务都交给了职业经理人打理,基本上处于休养的状态。其他的都很好。哦,对,林伯伯也搬回来合欢街老宅了。唐雅洁常常回去看他们,两位老人都挺好。现在,你回到他们身边来,他们就更好了。”
林月怯怯地问:“你有他的消息吗?”
石磊扭过头看了林月一眼,缓缓摇头,“没有。自从你离开S市,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踪影。”
林月悲哀地闭上双眼,“可是为什么到处都是他的气息?”
石磊没有说话,他熟练地把车驶进林家老宅,平静地说:“林月,你到家了。”
林月坐在汽车后座上,迟迟没有挪动身体,窗外的唐娜和林铭文也没有,三个人就那样静静地在那个清凉如水的夜晚温柔地对峙,唐娜最终哭出了声音,她哽咽着,她的声音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