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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第2页)

此刻,“心脏”肃立在阳台上,紧紧皱着眉头,抽着烟,朝大陆的方向眺望。他觉得,今晚,台北的夜特别的黑,特别的漫长,特别的安静。

“心脏”那颗孤独的烟头好似一粒微弱的星子,明明暗暗,闪闪忽忽,消融在冰凉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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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7日19:08 台州

大雨突至。

秋雨秋风里,废弃的蒲草山老看守所那幢三层班房,像一头巨大的黑幽幽的兽,安静地趴在半山腰上。

这里原是国民党台州第二监狱,解放前,关押过不少共产党人,解放后,关押过不少国民党人。这几天,挤进了不少“黑五类”,都是“四清运动”中被清理出来的一批人,临时送来这里集中教育改造。

在这批人到来之前,老看守所已废置五年半了,破旧不堪,院子里长满了齐膝高的野草,墙上的白泥灰层层剥落,像画着一张张古怪的地图,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潮霉的味道,令人作呕,角落里满是白森森的蛛网。那些铁门都生了锈,红斑斑的,像染着血。总之,只有鬼气,没有人气。

陈瓯是个右派,三天前刚刚被转到了这里,和所有“倒霉”的人一起,清理荒掉的监狱。昨天上午,有人在三楼的301囚室里的墙上发现一个奇怪的人形,有头有身,有手有脚,姿态怪异,好像是血迹干透渗入了墙灰内,又像是一个烧焦的人印在墙上的残影。于是,谣言四起,有人说,这是以前被国民党酷刑折磨而死的地下党烈士;有人说,解放后,这个监狱曾经失过火,人影便是那时候烧进墙去的;也有人说,人影是个女人的样子,五十年代中期,有个被打成反革命的女人在这儿用裤腰带上吊自杀了,这影子怕是她的魂……私下里越说越邪乎。今日早操,更传言,昨夜子时似有忽男忽女的凄哭声从那囚室里飘出来,还听到有人在敲墙。说得有鼻子有眼,人心惶惶的。

对于这些谣言,陈瓯都把它当成人们空虚得发慌时聊以解闷的无稽之谈。他老老实实地工作,接受教育,争取早点获得自由。

有了谣言,上面就不能不管,马主任在晚饭后的例会上集中训斥了他们一顿,说这是有人对政府不满,别有用心造谣生事,叫人连夜把那个诡异的人形铲除。这是个“鬼”差事,除了陈瓯,谁也不愿意干。

陈瓯奉了马主任的命令,提着一桶子石灰涂料,带了铲子和刷子,去三楼的那间囚室。三楼没人住,空落落的,廊灯很昏暗,是昨天刚刚装上去的。外面的风声雨声,到这里就听不大到,廊上出奇的静,脚步踏着,嗒嗒回响,听上去就像行走在一支下水管道中。

陈瓯心中不由生起岁月沧桑之感。十五年前的某天,他也曾走过这道走廊,一样长短,一样恐怖阴森,一样有着良好隔音效果的走廊,但那时的他,却是“另外一个人”。回忆鲜明生动,历历在目,而今却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人世真是玄妙啊!

陈瓯走到301囚室门口,迟疑了一下,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大清楚,一股腌臭味扑鼻而来。他从腰间取出一支蜡烛,用火柴点亮了,霎那间,烛火把老囚室照得阴森怪异,东墙上的那个“人形”在明明暗暗的烛光中更显恐怖。陈瓯发现自己突然有点害怕了,他咽了一口唾沫,把蜡烛固定在布满灰尘的木桌上,挽起胳膊,走到东墙边,半跪在地上,开始用铲子清除“人形”。

这活儿并不好干,松散的泥灰雪花般飘下,几乎迷了他的眼睛。陈瓯剧烈地咳嗽起来。

十五年的那一天,就在这个囚室,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血腥的力量,暴力、变态、刺激、扭曲,这力量让他至今不寒而栗。随着时间的流逝,恐惧在陈瓯心里越积越深,令他心慌意乱,如芒在背。

如芒在背的感觉那样真实,仿佛背后正站着一只鬼,用一双火红的眼睛盯着你。就算像陈瓯这样一个原本不信邪的人,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陈瓯的手停住了,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死亡的网就会罩下来。

但他还是忍不住回头了,一个黑影赫然压了过来,他刚想叫,口鼻就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捂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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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7日19:23 台州(1)

在今天的眼光看来,公安大楼其实称不上大楼,只是幢四层的青砖洋房,解放前原为台州大地产商符云合的宅邸。符云合在解放前夕举家逃往台湾后,这幢房子就被人民政府接收了,分配给了公安处,门前的小花园改造成了一个大院。

许则安带着几个干部,撑着黑伞站在大院门口,在雨中焦灼地等待“神秘小组”的到来。噼里啪啦的银色雨线溅碎在伞布上,散起一层蒙蒙的白色雾气。

离“蜥蜴”登陆已经过去了二十小时,这条狡猾的“蜥蜴”就像窜进了原始雨林,根本没有任何线索可循。许则安在心里盘算着,该怎样向“上面”来的人汇报。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了吉普车的闷响,许则安整了整警服,迎了上去。

下来两个人,一个是微胖的中年人,许则安认识他,省公安厅侦察科副科长杨林。后面跟着的,许则安不认识,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穿普通的蓝色中山装,理平头,两只眼睛小小的,却散发着锐光。

许则安诧异了,所谓的“专案行动组”,难道只是这两个人吗?

简短的介绍后,许则安得知这个年轻人是公安部的联络员,叫王星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星火。

王星火话极少,阴着脸,一双小眼睛机警地扫过许则安和他的同事,这让许则安感觉有点不舒服,因为这眼光里含着对他们的不信任,带着刺儿。性格暴烈的许则安在心里暗暗生气:不就是上面派来的吗?有什么了不起,老子打进蒋光头的南京总统府那会儿,你这娃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生气归生气,总不能影响工作。许则安把杨林与王星火带到三楼的案情分析室,王星火却叫他后面跟着的副处长、分局局长、科长这一溜人全走了,只留他一个人汇报工作。许则安认为这是多此一举,搞公安的警惕是没错,但都是革命队伍里的同志,况且都经过了严格的考验,有必要像防贼一样吗?

“老许,我们来的时候,发现这里的情况要比想象的复杂得多。”杨林好像猜透了许则安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说。

许则安听明白杨林的话外之音——他身边有人出了问题,在台州公安系统内,有可能潜伏着敌人的特务。这让他不寒而栗,他知道,杨林作为省厅侦察科的领导,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根据的。一下子,许则安的火气就像刺瘪了的气球一样消了下去。

“许处长,请简要说一下情况。”王星火说。

许则安轻咳了一声,把搜捕“蜥蜴”的经过一五一十地汇报了。王星火抿着薄薄的嘴唇,一言不发,许则安猜不透这个年轻人心里在想什么。这小伙子给他的感觉只有两个字:阴沉。许则安不知道为什么用这样一个词来形容他,也许是先入为主的感觉吧!但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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