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卓然双手把着围杆,正是个要跳不跳的姿势。闻言,他坐回床沿,两条长腿耷拉下去,蹙了眉头,琢磨着答。
“因为……因为一般来说都会答应的吧。叔叔阿姨提出的条件那么好,又是加州大别墅又是伯恩山的,我都心动了,而且他们说想补偿你,听起来也是真心的。”
江言挑挑眉毛:“我是挺喜欢伯恩山的,不过我现在已经有狗了,一只就够烦人的了,倒也不用再遭罪养一只。”
游卓然皮笑肉不笑:“哈哈哈,江言你现在骂人可真高级啊,说我呢是吧?”
江言笑而不答,游卓然不明所以,半晌反应过来,简直要大惊失色。
“什么?不是我吗?你的狗不是我?你在外面还有别的狗?!”
江言后退半步坐在了椅子上,意态悠然,招猫逗狗。
“没有啊。但你不是不乐意当吗?怎么现在又上赶着了?”
游卓然得到准话,就哼哼唧唧转移了话题:“我送你的礼物看到了吧?喜不喜欢?”
江言:“……喜欢。”
恰恰就是太喜欢了,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但倒没有受宠若惊。他在游卓然这儿一向非常受宠,送什么都惊不到他。
游卓然见他干坐着,就毫不客气,拿室友的零食招待起来了。
“你饿不饿?拿包老驴的小薯条吃?”
江言回头瞥眼人家桌上满登登的零食,又转回来面向了游卓然:“你要不要脸,偷吃人家东西。”
游卓然可冤了:“他女朋友买错了,给他寄了五大箱子过来,他吃不完,又怕放坏了,天天拿这个往我们嘴里硬塞。”他顿了顿,心有余悸,“我感觉我这两天打嗝都是薯条味。”
可惜江言挑嘴,他看没有喜欢的口味,就宁肯不吃,只给叫饿连天的游卓然扔过去两包。
江言嘴欠,奚落道:“怎么饿成这样?哭累啦?”
游卓然横他一眼,的确饿狠了,懒得计较。
游卓然忙着吃,江言就自顾自回忆起了往昔:“我记得,我的第一台相机还是你送我的圣诞礼物,是索尼的微单。你平时丢三落四的,丢钥匙丢手机丢身份证,感觉能记得的也就一日三餐加睡觉……”
游卓然作势要拿吃空了的包装袋扔他,江言不躲不闪,双臂叠着架在椅背上,垫着下巴,继续说。
“可偏偏就是从不会忘记送我礼物。我爸妈……他们其实不是不会挑,他们只是不在意。可每年当我收到他们敷衍了事的新年礼物,圣诞礼物,或是生日礼物时,我都不会太难过。因为我会想起你,我会想——没关系,我还有游卓然。他会记得我喜欢什么,说过什么,背不下来英语单词,却能记得我喜欢的加拿大摄影师的名字。你就像圣诞老人强行塞到我怀里的,最好的礼物,即使我根本不信圣诞老人,也会一辈子心怀感激。”
江言抬眼,眸色缱绻,百春破冬,声嗓也轻忽。
“你看,这就是我想要留下来的原因。我相信他们是真的想改过,真的想弥补,也真的愿意来爱我。可他们想要为我做的那些事,这些年来你已经为我做了无数遍了。他们从我十九岁才悔过想要爱我,而你已经爱了我十九年了。”
游卓然没成想江言会忽然说起这些。江言平日嘴坏,偶尔真情流露,说起好话,还真不是一般的动听。游卓然勾唇想笑,骤然想起江言一个来月前的拒绝,又虎下脸,心头还是冒火。
“你不也就是仗着我爱你,才敢一次又一次把我推走吗?”
冷战的一个月里,游卓然觉着,江言简直就是个烂渔夫。
自以为鱼钩多么精良,饵料多么诱人,谎话多么美妙,其实那钩子雪亮亮,明晃晃,钓上来的都是愿者上钩,也只有游卓然这样对他毫无办法的人,才会送上心脏,甘愿挂在渔网上血肉淋漓。
江言不否认:“我是有恃无恐,对不起。”
游卓然不乐意再谈:“算了,省省吧,你这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还要你的道歉干什么。”
这话题没法聊,形似火药,不聊则已,一聊就炸。
江言无视了火药味,径自说:“其实我知道自己问题在哪里的。这就好比做陶艺,如果我不动手,那它就永远是一团泥巴。泥巴也没什么不好,稳固,黏糊,保质保量,永远都不会变。可如果我捏了个瓶瓶罐罐出来,万一捏得不好看,万一以后放久了褪色,万一……失手摔碎了。那要怎么办呢?那我岂不是连那团泥巴都没有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把话吐出来,像剖心剖肝,终于把病症也剖出来。
“……游卓然,我害怕。我喜欢永永远远的事情。”
游卓然答得笃定,想都不想:“我就是永永远远的事情。”
江言轻笑:“之前在山上,我问你百分之百几率的一千万和百分之五十几率的一个亿,你会怎么选。其实我问错了,参数就设错了。你何止是一千万或一个亿,你可是你啊。如果是你的话,一千万一个亿都不要紧,是你的话,哪怕百分之一的几率,我也应该争取试试。”
一番话感天动地,但来得莫名其妙,游卓然心底有个可能性正无限膨胀,可他不敢置信。
“等等,你的意思是……”
江言站起身,伸手做了个讨抱的姿态,虽说台词一早想好,可落实到口头,难免还是羞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