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把这当做我的一点私人兴趣。”他用研究的口吻和叶槭流探讨,“我换过无数假面孔,但仅仅变化外表远远不够,脱胎换骨的变化不是这样的。只要还拥有自我,就不算是完全的抛却,所以怎么样才能让一个人抛却最重要的东西?”
卡特抬起右手,打开掌心,一只飞蛾出现在他的掌心里,斑斓的翅膀打开来,轻轻扇动。
“我对这个课题进行过深入的研究,然后我发现,当我掌握住这个问题的答案,控制一个人就变得非常容易。”他双手合拢,将飞蛾拢进掌心的黑暗里,“用控制来表述不太准确,这是一种变化,把某个人变成飞蛾,关进蜡烛前的玻璃罩里,让他在玻璃上撞得粉身碎骨,或者他会恳求我把他放出来,让他死在火光里。”
突然,卡特打开双手,掌心的飞蛾立刻展翅飞出去,颤颤巍巍飞向遥远的天空,他望着这一幕,含着笑说:
“刚刚我没有让它飞走,但我可没有不让你离开,小朋友。
“看你的眼睛,你在说你不记得这些事发生过,你想说有什么能证实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告诉我,为什么你想要证实这些是真的?”
卡特翠绿的眼眸深邃德仿佛幽暗的林地,他的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
“我不记得这些事有没有发生过,可能是我在说谎,你完全可以猜猜看。
“不过如果你忘记了,我也忘记了,没有任何其他人知道,那么是不是可以说这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既然如此,你认为这些记忆有什么意义吗?”
在叶槭流开口前,卡特轻轻打断了他:
“没有意义。”
他用脚点了点下方的城市,用温柔又怜悯的语气说:
“这里是乌有之地,一切都只是谎言,是剧本上写好的故事。”
“但我不打算否认一件事,”卡特的笑容仿佛来自遥远而诡秘的世界,“我们不是朋友吗?”
他大笑起来:
“你还没看出来这里发生了什么吗?是我让你来到这里,是我让你看到我,是我让你登上最后的舞台——主角怎么能够错过这出荒诞剧的落幕?”
卡特·拉斯维加斯的疯癫和理查德·福尔摩斯的艺术家气质在他的身上完美地融为一体,他是花言巧语的骗子,他是笑容灿烂的赌徒,是风流倜傥的魔术师,是掌控故事的导演,是沉溺梦中的剧院经理,他的身体里有一千个人的一千张面孔,然而每个人都是他,每个假面孔都只是他的一部分,是他为他自己和所有人编织的梦。
没有人能将任何角色从他身上割裂。
这一刻,叶槭流终于明白。理查德就是卡特,他是他的一个谎言。
不止是叶槭流清楚,卡特也很清楚叶槭流在影响他的精神状态,但他井没有挣扎着找回自我,而是放任自己沉溺进去,将叶槭流逼到无法维持对待理查德的态度,逼迫叶槭流反过来帮助他出戏。
他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知道如何操纵一个人,从头到尾,卡特都没有用过神灵侍者的力量,因为不需要“欺骗”,他也能够达成他的目的。
“忘却”有时候井不能让一切结束。
想让卡特的目的无法达成,叶槭流现在应该控制情绪,继续对着他微笑,用开玩笑的语气和他说伦敦的天气,聊自行车和乌有之地,假装上伦敦还在,演员们都还在剧院里排练,叶槭流也还在带着两个队友巡查……这一切都没有被卡特毫不犹豫地抛却。
叶槭流缓缓抬起头。
他面孔苍白,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森冷,声音轻得像是要飞走:
“你这个……骗子。”
“我就是。”卡特笑着说。
他向着下方的城市做了个展示的手势,仿佛这是为他准备的舞台,兴致勃勃地问叶槭流:
“现在你打算怎么做?作为主角,在这最后向观众谢幕,还是试试看杀死我,走向剧本之外的结局?”
叶槭流的呼吸渐渐急促,气息像是被点燃一样滚烫,面孔也不受控制地变得扭曲,唯独他的眼睛依旧是冷静的,没有多少情绪,像是永夜下不化的冰海,与他不稳定的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这一刻,叶槭流想起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