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已经被世人所遗忘,这冢内荒草丛生,古藤已经顺着石碑上的兵器盘根错节,除了未央庭众人还有先锋军的亲属会在清明前来祭扫外,再无人来探望这些未曾安息的灵魂,柳叙白看着身前已经锈迹斑斑的兵刃,掀袍跪地,伸手去触碰那些残破的刃锋,如今血迹已干,泪迹已散,此地除了苍凉,在无一词可以形容。
“诸将,我回来了。”
喧嚣的风似乎读懂了他的话语,将吹的枯藤沙沙作响,把这份哀思带给了那些已经回不来的人们,柳叙白用手清扫着碑下的浮土,立香三柱,而后将白玉京已经备好的春渡雪酒坛整齐的罗列在身前,淡笑道:“众将知我,行军从不饮酒,所以分别之前,也能与诸位共饮欢言,今日,蓝澈,蓝庭宣,补上这亏欠的壮行酒。”
“一谢身陷死境拼死相护。”
“二念相逢相识知己同道。”
“三拜英魂永驻万古长存。”
说完先向玉碑叩首三次,再亲启封口,为自己倒了满满一碗烈酒,身后的未央庭众人也纷纷效仿,将倒满的酒碗双手捧举至身前。
“祭,先锋英豪。”
“誓,血债血偿前,我等永不节哀。”
众声起喝,声振云霄,柳叙白仰头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他的唇角滚落沾湿了他衣领,似是觉得还不够,他便将酒坛单手提拿,痛饮一番。
这次,并未有人阻拦,每个人都安静的陪着柳叙白。
柳叙白在喝完一整坛春渡雪后,将酒坛放在一旁,而后起身亮剑,剑尖薄刃抬起一坛未开封的酒水,轻颠三下砸向那白玉石碑。
“不够快哉,诸将且陪我再饮一杯。”
酒水灌彻背面,浅浅显露的白玉表面也被洗刷清亮耀眼,待酒水落下后,柳叙白的指间燃起一道离火火焰,轻轻一弹,便将附着在此的藤蔓点燃,壮烈的死亡就该享有一场盛大而艳丽的送行。
熊熊火焰将那不和谐的棕褐枯枝烧的噼啪作响,柳叙白瞳孔中闪烁的火光,心里也却一度有些悲凉,众人懂他,所以除了白玉京依旧留守在他身旁,其他人皆退出了英灵冢,留给他们单独的谈话空间。
“玉京啊,你说他们会不会怪我,这么多年,一个人躲起来,连见他们的勇气都没有。”
“怎会,兄长在下界不也心念着他们,祭拜不过是个仪式,只要将他们铭刻在记忆之中,他们才是真的永生不死。”
“更何况,兄长一直都没放弃为他们追查元凶,我相信,他们一定是理解兄长的。”白玉京出言安慰道。
枯藤已为灰烬,裹挟着余火翻落在地,再而熄灭,玉碑的全貌也终于显露了出来,但就在此刻,白玉京却惊起高呼了起来,这突来的激动令柳叙白抬起了头。
白净的碑面之上,凹凸不平的镌刻着两个大字——宋景。
柳叙白见状,立马走过来查看,因为藤蔓遮蔽的原因,这两个字一直未能显现出来,如今火叶燃尽,才将这罪者之名公之于众。
字迹并非工具雕刻,那文字脉络之上有着并行的三条起落痕迹,柳叙白将手放上去对比,显然,这文字是以指力生扣出来的。
“何人所为?”白玉京有些迷茫,在万世碑上写下宋景二字,是冤魂作祟,还是旁人暗中提示?
“恐怕是宋景自己做的。”柳叙白心中对于宋景的所作所为更是迷茫不已,既然将人视作刍狗,又何必惺惺作态来着万世碑前忏悔?
人命对于他而言,到底重要与否?
既是无情,又何必留情?
这白玉石碑上的名字,分明就是为了悔悟,他深知自己的做法天理不容。
当着众英烈的面,柳叙白竟然有些惘然,一向敢爱敢恨的他,此刻却不知自己是否恨对了人。
宋景的行为一度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如此矛盾的行为已不是第一次出现,这让柳叙白心乱如麻,虽然之前阿肆已经提醒过他不能按照正常思维来判断宋景的作为,但是两级反正的行为差别,他还是有些捉摸不透。
“你要的真相,都在这里。”
玲珑匣里,究竟放了什么秘密,柳叙白心中犯疑,他现在必须去探查一番,否则他没有办法向死去弟兄们交代。
柳叙白以掌贴附在万世碑前,灵力催动扶光剑,使其深深没入石碑,再而拔剑道:“此去,前路未知,先给我留个位置。”
“成了,你们托梦给我,败了,我便亲自去找你们。”说完,便与白玉京一道离开了英灵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