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床上的长裙,绿得像玉一样的温润,但不适合我。我也不想穿着它出现在安平面前,因为就在宴会开始前,我看到安平也穿了一条款式类似的长裙,不过她的是红色。
看我还是不说话,母亲叹口气,“真不知道是给你起对了名字还是起错了,没见过你这么安静的孩子。”
“我先下楼帮你爸爸招呼客人,你收拾好了快点下来。”说着她审视了一下穿衣镜中的身影,一袭黑色镂花旗袍,衬出流畅的曲线,母亲显然对自己的身材很满意,相对于楼下那些中年发福的胖太太们,她的确有满意的理由。母亲年轻时是有名的美人,现在即使人到中年,还是风韵不减。我想美貌也是她热衷社交的一大原因吧。
“你可不要太晚下来,这样不礼貌。”关上门前,她不忘再叮嘱一遍,然后便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开了。
安平是我的姐姐,六年前赴美留学,三天前捧着商学硕士的文凭回国。她可不是那种在国外混日子的富家女,文凭倒是货真价实的,这也是老爸大宴宾客的原因,谁有这么出色的女儿都要拿来炫耀一番的。
躺回我的摇椅上,再次把音量放大,我继续沉浸在冥想的世界里。
不知不觉,CD快放完了。
“二小姐,夫人请你下楼。”不知什么时候,周管家进来了。
我皱了皱眉,是她没有敲门,还是她的敲门声被音乐淹没了我没听见。
拿起床上的长裙,我盯着站立门口的周思思,看样子她是打算盯着我下楼了。
“二小姐先请换衣服,我在门外等你。”果不其然。
换好衣服,扒扒长发,我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居然也是一副清纯的精灵模样,这大概就是母亲想要的效果。
周思思果然等在门外,虽然她的态度恭谨,是管家的职业化典范,我仍能从她盯着我的眼神中看出几分鄙夷,想必她也看出了我和安平的姐妹装。
“周管家,你去忙你的,我自己下楼好了。”虽然早已习惯了她的这种眼神,可还是觉得不见为好,好在她仍当我是二小姐,还有命令她的权力。
说完我挺直脊背走向楼梯。说来好笑,因为她有个太过青春的名字,我一直称她周管家,而安平则会甜甜地叫她思姨。
我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父亲和母亲就在楼梯口陪着几位好友聊天,让我意外的是安平居然也在那里,挽着父亲的手臂,而没和她那帮朋友搅在一起。
“安总,本来还以为安平回国,我们还有希望成为亲家,没想到你的宝贝女儿这么快就名花有主了。”说话的应该是父亲在商场上的朋友吧,今天的餐舞会我不猜也知道,铁定有大把的所谓老友带着公子前来,目标当然是安平了,商场上谁不知安国豪没有儿子,娶到安平也就算是娶到了安氏企业。
“我担心了二十多年,怕的就是这一天呀。”父亲的故做叹息惹得大家一阵笑。
“你没听人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女儿再宝贝也得嫁人呀。”这是母亲的声音,不急不徐,温温婉婉。
“能有墨羽这样的佳婿,女大不留也罢。”又有人附合而谈。
“黄叔叔,你就爱开我的玩笑。”真不敢相信安平也有这样小女儿的时候。
“老实说,我女儿如果有墨羽这样的男朋友,我马上赶她出嫁。”这个墨羽应该是安平在美国交的男友吧,他很有名吗?怎么好像人人都知道他。
这时有人说“安平,你不去陪你的男朋友,却在这里陪我们这些老头子,不怕他被人抢跑吗?”
“是我的跑不了,不是我的也抢不来,我担心什么。”安平挑眉说道,一双眼扫过众人,不经意地向我这里扫过来,原来她早看到我了。我淡淡一笑,举了下手中的鸡尾酒,算是示意。她的目光只停留了片刻,又转了回去,但我看得出那里面的鄙夷,她应该看出了我身上的衣服和她的同款。
我自嘲地笑笑走开,好像我已经习惯了在安平的面前保持这种自嘲的笑。
餐台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餐点大多失去了热度,我也不想吃别人剩下的食物,还好甜点都很完整,这种场合里男人是不屑吃这些东西的,上流社会的窈窕淑女们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黑森林蛋糕,起司蛋糕,酸奶油香蕉蛋糕,还有我喜欢的蓝莓派,各来一大块,端着沉甸甸的盘子,我坐在露台门口的凉椅上,吹着夏末的凉风,观赏着大厅里的红男绿女。
不知怎么觉得大厅内就好像是动物的世界。大腹便便西装革履的富商巨贾一个个手持红酒,如同志得意满的棕熊,轻松惬意间又老谋深算地寻找着下一个机会;浅涉商海的后生小辈则一个个犹如机敏贪婪的狼,或为事业,或为女人,满场地寻找值得下手的目标;那妖娆的欢场名花就像是危险而诱人的火狐,肆意地绽放魅惑人心的气息;那初随家人进入社交场的妙龄少女则如同羞涩惊慌的小兔,在一个个陌生人的面前展露自己青涩而羞赧的微笑。如果我是母亲,一定会在这次宴会的请柬上注明“欢迎参加东芝动物乐园”,想到这儿,我不禁要笑起来。
昏暗的露台发出一阵低沉的笑,显然这不是我的笑声,我暗暗吃了一惊,这才发现我的斜方后有个人,昏暗中看不清长相,只看见一明一灭的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