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穿着衬衣,在月色与火把下,这些军官和士兵们的脸毫无例外的一片惨白。
(103)挖坑,埋人
张华轩今天有意要把事情做绝,早就吩咐了张五常,给这些要被行刑的淮军官兵每人一把铁锹,让他们自己挖坑。
等大队人马打着火把到来的时候,一百多人刚把自己的坑挖好。初秋时分,半夜时的天气真正凉爽舒适,不过手里拿着铁锹,满身泥污的淮军官兵们望着自己刚刚挖好的大坑,一个个面色惨白,不少人身体发抖。
挖这么大坑所为何用,丁宝桢一行人当然一看即知,看看挖坑的人与围在四周的淮军行刑队的火枪与火光下闪亮的刺刀,不少人背过脸去不敢再看,丁宝桢胆大,贵州蛮子性子发起来,当然不肯掉头,不过那脸色看起来怎么都不大好。
随着众人的脚步声,行刑队带着的狼狗开始汪汪的叫起来,在这半夜时分,格外的诡异和渗人。
张华轩看着这样的场景,也大是皱眉。狼狗、刺刀,还有埋人的土坑,这场景看起来是当真别扭,他只是下令挖坑,张五常倒是一个人才,自觉自发的把这些吓人的东西都罗列了出来,按说是有效而且应当的,不过看在张华轩的眼里,总归是有点别扭就是了。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必多说了,张华轩环顾四周,这里全都是他的核心班底,或者说,是强迫也要必须成为自己核心班底的心腹,他习惯性的又皱一皱眉,然后大声道:“淮军为我一手所立,每个月开支的银子多少。大伙心里清楚。逢年过节,该照应地地方少了一星半点没有?大伙想必也清楚。除了这个,这年头当兵吃粮是什么光景的人家才做的,可被人瞧的起不?在我的淮军里,不但拿的银子多,在人前也抬的起头走路,大伙说是不是?”
眼前地这些军官。除上寥寥几个从安徽带过来的不是他创军时的班底外,其余九成以上都是淮安本地的土著,淮军成立三年不到,入军前是什么日子大家当然记得清楚,等张华轩话头一落,上千人一起直着嗓子叫道:“全赖大人所赐!”
张华轩冷笑一声,也不去看那些在叫声里更加灰头土脸的逃兵,又接着道:“我拿自己个家里的钱出来办团练。并没有亏待过大家。改租改息,军中人家优先,公地放领,也是军中人家先占,除了放地,耕牛种子的也没少发,所用的钱粮都是我张家地产业,朝廷地银子才几个钱。满天下看看,就是京师脚下的那些八旗兵,有没有淮军得利更多?”
到了这里,几个出身贫苦的淮军将领自觉需要表态。趁着张华轩话语一顿的功夫,苗以德带头,十几个由大头兵干起来的淮军管带一起上前,向着张华轩单膝跪下道:“标下等的身家性命,全赖大帅所赐!”
有性格粗鲁一些的。干脆便道:“当兵吃粮。标下吃的是大帅地粮,和朝廷有个鸟的关系。要是朝廷再搞那些猫的狗的,老子眼认得朝廷,手里地枪却不认得!”
这话说的粗鲁,却是得到全部淮军军官们的支持,不少人攘臂大叫:“不错,就是这个道理,大帅辛苦建立的淮军,朝廷凭什么想拿就拿?凭着咱们淮军弟兄,朝廷算个鸟!”
这些话说的张华轩甚是满意,他注意到那些叫地最响亮地十有**都是军中会党的成员,根据张五常地报告,舒城的事一出来,军中会党的人数急剧增加,毕竟跟着张华轩有钱有粮有田有女人,朝廷那边,谁都不会看好。如果张华轩能够更进一步,他们这些军官当然就是开国功臣,这笔账不少人算的清楚,而那些暗中与朝廷接洽的,无不被人视为蠢材傻蛋。
这边的淮军将士们大表忠心,其中蕴藏的含义当然简单。张华轩城府甚深,平时说话虽然没有那些进士翰林们的文气,不过也不会把话说的太直白,今天当着众人的面提起创立之难,淮军仰赖谁而生存,享受的福利又是如何,甚至在话意中又隐约提到将来的发展,这些东西原本不该拿出来直说,甚至以张华轩的身份这么做实在是有些不妥,最少也是没有城府涵养的表现,不过当着一群识字不多的丘八,说的隐晦或是曲折反而无用,不如就这么直说,一条条一桩桩的当头对面的说清楚,效果反而要好上许多。
确实也是如此,张华轩的话不多说,不过因为说的直白浅露,在场的最少的军职也是一个哨长,各人想想这几年来的境遇,再想想淮军被朝廷拿去拆散后的下场,结果当然是不言自明。
各人想想好日子差点就过到了头,自然是横眉大怒。眼前这些要被处死的军官与士兵原本是大伙的同僚,看着他们挖坑待死也是有些悲凉,不过事到了眼前,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张华轩短短几句话,却把大家伙最着紧的事说了出来。
钱粮,田地,女人。
没有张大帅就没有淮军,没有淮军就没有上面的这几样东西,没有上面的这几样东西,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况且,众人都隐然感觉到,跟着张大帅也并不仅仅是这些东西。刚刚张华轩就一句话,大伙能在人前抬头走路,想想确实,从军服仪容到军队待遇,淮军哪一项不拔尖?乡里乡亲的住着,钱粮拿的再多,也不想被人戳脊梁骨。而淮军不但是那些遭人恨的绿营不能比,就是八旗兵又如何?从张华轩掌事建军以来,淮军将士在淮安府附近做了多少有益生民的大事小事,如今军容整肃战绩骄人,再加上行善积德的事做了不少,四乡八里的老少爷们,谁看到淮军将士不高抬一眼?偶尔有空回家休假,整个庄上的庄邻都上门问好,不在淮军,能有这样的待遇?
很多道理不点不透,一点就透。这么着一想,千多大小军官看向那些意志不坚,甚至在混乱时想出卖淮军利益的同僚们,眼神中就少了同情,多了憎恨。
淮军将士们如此想,那些文职的幕僚们却是种种滋味在心头,难以言说。他们的功名富贵当然也要靠淮军,不过又不全是靠淮军,有不少人离了张华轩一样能升官发财,在不在淮军并不要紧。
不过,与淮军将士们感受相同的,便是做事时的那种轻松与成就感。淮安这里,不能说没有勾心斗角,人与人在一起,没有斗争是不可能事。不过在张华轩的掌控下,谁也翻不起大浪,而做任何事情,靠山背景不是决定性的,把事情做好才是第一条紧要。
而且,从办学堂到修路造桥,劝农耕桑,抚危济困,减免地租,哪一条一款,这些人都是打心底里赞同,而除了在淮安一地外,任何一个地方做官都不要想做的这么轻松,可以得到百姓的赞赏与真心拥戴。
人无完人,圣人难得,不过在做实事的同时,还能得到万民敬仰,而实际该拿的俸禄薪饷一文也不少,这等便宜事哪里找?
刚刚张华轩敲打淮军,其实有不少话也敲打在这些文人幕僚的心上,究竟是跟着朝廷继续瞎滚,任着那些颟顸愚昧的官僚苦害百姓而不置一辞,还是跟着张华轩一条道走到黑?
这会子倒也容不得他们多想,张华轩话已经说完,自己略瞄几眼将被处死的淮军将士,发觉其中有几个还是初建淮军时就入伍的老兵,当初他亲自带兵,一起跑步站军姿时这些老兵就已经在营中效力,虽叫不出来名字,不过当初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也自然是熟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