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不禁有些沉郁难看,苏岩扭头看去,果然见一个青衣身影在那亭前卓然而立。
这也是他们眼力好,就像韩奕闻言看去,却只见到一团模糊的影子,若是在平日里,还不定以为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将军,不如我去看看是什么人在那装神弄鬼?”
“不必了。”赵云正要点头,就听童渊背后百里贺出声制止:“就在这儿停下吧,那人是诸葛小子……”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诸葛亮的出现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好像关二哥也来了。”苏岩轻轻一笑,敏锐的察觉另一道熟悉的气息。若非那气息比较特别,估计她也会忽略过去。“既然他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来为我们送行了,就装作不知吧!”
众人安稳的落了地,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衣冠,迈出闲适的步伐。若非是出了两个小女娃之外,身上都背了个包裹,还会让人以为他们真是来散步的。
“诸葛先生。”赵云率先迎了上去,童渊做目中无人状。一副老太爷相。
诸葛亮一拱手,唇边带笑,只是众人借着夜黑当做没看见,纷纷白目。只有两个小丫头好奇的盯着他看,一副觉着他也是想要跑路的样子。
“诸葛老伯,小哥哥小姐姐怎么没一起来啊?”文芷开口就是打击人的,老伯?他有这么老么?诸葛亮郁闷了……他又不是畏罪潜逃,带家眷做什么。
“诸葛伯伯,黄婶婶呢?”文岚虽一向厚道,眼睛滴溜溜的打转,却是不甘落后。
“到娘亲那边去。”赵云伸出手摸了摸爱女的头顶,果然是他和苏岩中种,极品腹黑小果子。“诸葛先生可是有事?”赵云一贯不喜欢拐弯抹角,说话直来直去,问的人额头微汗。
真是的,若不是他们要走,他一个文弱书生,又怎么会大半夜的跑出来和他们在这荒郊野外的地方“偶遇”?诸葛亮凝然无语,霎时觉着,赵云未必比苏岩好说话。
“子龙说笑了,我就是随意走走……你们这是做什么,一家老小的,还背着包袱?”还是赶快回去吧。助刘玄德夺天下定天下才是正理,没事不要出来瞎晃悠。
“我们做什么……先生真的不明白?”赵云淡笑,端得是四平八稳,没有一点心虚。
他又不欠人刘备什么,为什么走不得?
“天下为定,这乱世战火肆绕,你们又去得哪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子龙,这建功立业的大好前途,切莫因儿女私情而毁于一旦……”诸葛亮看明白了。这位是铁了心要走,马上使出三寸不烂之舌游说于他。他当年与孙家建交之时,舌战群儒全身而退,就不信说服不了一个莽夫。
话里话外,意思无非是他赵云受了苏岩那“无知”妇孺的蛊惑。
等赵云耐心的听他说完一堆废话,苏岩他们已经牵出了三匹骏马。马儿啼鸣不止,显得有些焦躁不安。苏岩摸了摸马脖子,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瓷瓶,倒出三颗,每匹马都喂了一粒。
不消片刻,马儿立时安生下来。
下泻药这种小把戏,居然也拿出来在她面前耍,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不知死活。
喔,关公还在草垛里窝着呢!
她方才就奇怪怎么荒郊野外的多了一个草垛,原来是为了藏人。只是她不想说破,关羽既然独自前来,只怕他比诸葛亮看得透多了,知道是拦不下的,所以他是真的来送行。
诸葛亮口干舌燥,发觉说了一通话都没有人搭腔,顿时住嘴,满脸疑惑。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赵云丢下一句话,算是回应。
回身将两个女儿抱起,拢在身前。他人高马达,两个小丫头窝在他怀中霎时可爱,小萝卜头一般的冲诸葛亮扮着鬼脸。
诸葛亮怔住,看着童渊赵云并韩奕翻身上马,苏岩紧跟着跨上赵云的黑马,夜色之中,只有那三双马眼,分外铮亮。童渊身后依然是百里贺,韩奕伸手将小五拉上马背。
触及他温热的大手,指腹的薄茧触及她柔嫩的手掌。少女的脸色微红,只是在夜色的遮掩下,并没有被人看出她眼底的欣喜和快活。
原以为从此不见。却不料,他们竟是同路人。
三人同时上马,韩奕略慢一些,却也准备扬鞭。
“慢着,赵云,难道你就忘了主公提携之恩,竟要恩将仇报不成!”诸葛亮怒了,一时有些口不择言。他们只是要离去,说是恩将仇报未免过了些。
草垛发出轻微的声响,童渊目光如炬投射过去,却在苏岩的笑脸之下收回。
“诸葛孔明。”赵云的声线低沉,带着一丝煞气。“若是你不知道,可以去问一问,我赵云原是公孙大人手下的兵士,被借用多年,并无什么提携不提携的说法。刘大哥的确待我甚好,云亦报之以李。这些年在刘大哥帐下,云自认尽心尽力,并无不妥之处。先生若要给我定个恩将仇报的名头,恕云要问上一问,恩在哪里,仇在哪里?”
诸葛亮顿时如鲠在喉,只言片语难以出口。
若说恩,刘备最多也就是个知遇之恩,但赵云却是救了他的儿子,于战场上三番两次护他周全。而他妻子苏岩也曾多次提醒刘备,更是调理好了刘禅的身子。这恩情,怕是早就还上了,且已经超过。至于仇……那只是他一时嘴快,却是说错了话。
见他无言,赵云哼了一声:“若刘大哥问起,你可告诉他放心,云是重诺之人,这次求去,却是厌了这纷争,决不会再为任何人效力,宽心吧。”
收声,他转头对苏岩温声道:“岩儿坐好了。”
扬鞭,马奔。夜色中看不见烟尘,诸葛亮却恍如看见战场上意气风发的那个赵云。
他曾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