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热一直没退,景溯昏睡了许久,当他再次睁眼时,已是第二日的傍晚。
火边有滋滋的声响传来,他循声望去,柳凝正把着根长长的树枝,上面挂了团黑乎乎的东西,像是在烤着什么。
待她听见响动,连忙起身走过来,而景溯此时才看清了那树枝上挂着的,是一条鱼。
模样惨不忍睹,半边烤成了焦炭,干巴巴缩着。
景溯从未见过这样寒碜的烤鱼,忍不住想笑,唇角刚提了一个弧度,却牵动到伤口,只好作罢。
“这个……我第一次烤,看上去不是很好。”柳凝难得有些尴尬,咳了咳,“不过把外面烤焦的部分去掉,应该还能吃?”
她用尖尖的树枝将焦皮剥掉,露出里面的鱼肉,一点一点剃下来,喂到景溯唇边。
他虚弱之下,本就没什么胃口,这鱼不加佐料、烤得又不均匀,滋味也是一言难尽……不过景溯还是强撑着全部吃了下去。
他目光落到她的衣裙上,裙摆一圈潮湿未干,想也能想得出,她为了捕一尾鱼,得花多少工夫。
若是当日不救他,她现在仍可以安心待在顾宅里,何必受这个罪?
景溯神色微微有些异样,柳凝看在眼里:“殿下在想什么?”
“没什么。”他摇头,沉默片刻,却又抬头问她,“我昨天说的地形,你可还记得?”
“记得,你说此处是狩山东南余脉,若绕山往南走,约摸一两日,就可以抵达南边的关仪镇。”
“不错,关仪镇有水路通行,沿江南下便进入南陈的地界。”他声音虚浮,语气却有条不紊,“阿凝,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原路返回,重新回到顾曦身边,想来只要你舍了我,他便会不计前嫌待你;但若你实在不愿留在北梁,照我说的路线走,也是可以回到南陈的。”
“我发上的白玉螭纹簪,是信物,若你回了南陈无处可去,便拿着这簪子去沈家,我相信——”
“够了。”柳凝淡淡打断他的话,“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交代后事么?”
景溯微微一笑:“你这样跟着我,也不是办法……你照顾了我一天一夜,我已是心满意足。”
“何况就算你离开,我也未必会命丧于此。”他说,“我不是第一次受伤,之前也遇见过比这更恶劣的情况……吉人自有天相,或许你走后,我的部下会找来,或许也会有其他化险为夷的机缘。”
他知道他的情况不太好,他们身上也几乎没什么粮食;她素来体弱,若是再照料于他,难免积劳成疾。
最后将是两个人一起葬身在这荒山野岭,谁也走不出去。
“阿凝,你素来清醒缜密,该知道这并不是能共存的局面。”景溯笑了笑,轻声道,“该如何取舍,难道不明白么?”
沉默。
最后,柳凝缓缓开口。
“明白了。”她低着头,“殿下说得对,既不是两人存活之局……我又何必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她并不是为自己而活,还有未查明的真相,未报完的家仇。
又怎会傻到为他人陪葬?
“我休息一下,等下便会如殿下所愿离开。”柳凝在一边坐下,淡淡道,“殿下,睡吧,一觉醒来后,你就再也看不见我了。”
她看出他是强撑着最后一点精神,跟她交代这些事,内里早已是虚弱亏空。
听了她这番无情之语,景溯也不伤怀,反而目光中微有些欣慰,似乎是解决一件心头大事,他毫无遗憾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