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本能驱使着我往大山里钻。
我像是一头野猪一样,在山中的杂草刺丛里窜着,身后是鸡婆那粗重喘息的喝声,和“在哪”“搞!”“莫放跑了,必须搞死何老四”的喊声。
虽然他们都戴着只露眼鼻嘴的匪帽,但他们的呼喊吆喝声,我都听见了,尤其是那个个头挺高的男人,我先前就感觉这人很熟悉——
他就是独狼申伟东!独狼的声音我不会忘,一定是他!
当年,在龙回长乐乡平价饭店伏击峰哥的就是独狼和贺军!
而鸡婆居然和申伟东搞到了一起!
这说明了什么?!
这几乎可以板上钉钉的说明,峰哥被害,跟鸡婆脱不了干系!
而鸡婆既然把独狼都叫过来了,就是奔着要我命来的!
对黑道团伙来说,老大是至关重要的,老大如果死了,团伙必定陷入内乱,甚至土崩瓦解。
当年,峰哥不就是这样么?
当年,峰哥头七都没过,鸡婆就带人把我堵在太白酒馆,要不是羊克拼死护着我,能不能出去真不好说。
而今,我如果死在这,我们这个团伙会不会重复峰哥的剧本,这是很难说的事情。
所以,我不能死!我必须活下去!
为自己,为了兄弟,也为了死去的峰哥!我一定要将鸡婆带至峰哥的坟前!
……
我踩碎了池塘里的冰,在浑浊的刺骨的水里划着,像一只狼狈的落水狗,挣扎着奋力的爬上岸,继续疯跑。
我满身满头都是黄泥屑,我很清楚我的脸被玻璃碎石划破了,但我感觉不到疼,我继续跑,一只皮鞋跑飞了,很快另一只皮鞋也踩进黄泥地拔不出来,索性也就不要了。
我赤着脚,从四米多高的山坡上跳下去,下方的盖着腐叶树皮的黄泥土是松软的,落地的一瞬间,我却感觉右脚掌一阵钻心刺骨的疼,我不知道踩中了什么,可能是尖锐的碎石子,也可能是玻璃渣片,这种剧烈的痛,让我想到了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在我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是被贺雄和他的玩伴这样撵着,被撵到山里,被撵着躲到猪舍里。。。
很久以前,也是在昭陵,那个晚上,我们被锤子等八个人拎着砍刀,被追得满大街的跑,那是惊魂一夜,那一夜,我不知道跑了几十里,直到虚脱。
而今,我还在跑,鸡婆独狼大脑壳三人,像是三条饿极了的野狗一样,拎着五连发猎枪,死撵不放。
我只能通过后面的脚步声判断距离,我甚至没时间回头,我本能的跑,我感觉双腿已经冻得僵硬了,不再是自己的腿了一样,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我不确定是不是中枪了还是一路疯跑的过程中,磕伤了。
我终于对超哥那句“道上打流,最重要的是能跑”话有了更切身的体会了。
……
湘中的人去世后,普遍是土葬。
农村长大的我,小时候也经历过很多土葬的场面。
我曾经很反感土葬,一方面,闭殓前需要开棺与家人做最后的道别,在闭殓前,旁边人也能围观,我曾经就见过很多回。
那一张张死去的、透着尸气的,僵硬至有些诡异的面孔,常常在我脑海挥之不去,甚至半夜经常做噩梦。
我讨厌土葬的另一个原因是,我没有亲人,唯一的亲人外婆也是常年在县城教书,而村里一有人去世,往往全村人都跑去吃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