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声叹道:“杨少昔以性命为代价毁去城中大半粮草,襄阳城中与我们断绝使者往来,看来是决心顽抗到底了。危难当头,以罗厉之养尊处优,居然可以不堕志气,不能不叫人佩服。”
江原不高兴地捏住我的腮帮:“你怎么给自己泼冷水?等到断粮真正开始,再说敬佩不迟。”挥手命护卫牵过坐骑,“走,去营中转一圈。”
一队将领和士兵刚刚从前线退下,他们浑身血迹伤痕,看去十分疲惫,怀揣着领来的面饼肉菜,都找向阳处坐了,吃完便倒头大睡。我对江原道:“打到现在,像这样能上战场的士兵只剩九万余人,剩下的俱是老弱残兵,想必城中越军还有战斗力者也不会超过三万。三个月之内,就算将城凿穿也必须攻下,否则二十万大军就要全部毁在襄阳了。”
江原赞同地点头,刚要说话,却见田文良从不远处迎面走来,他略带愁容,神色也黯淡了不少:“二位殿下既已下令猛攻,不知何时才能攻下襄阳,以免去皇上担忧啊!”
江原笑道:“田大人随军多次,见识过这样顽固的城池没有?不是学生悲观,若要彻底攻下襄阳,恐怕还得半年。”
田文良吃了一惊:“当真还需要这么久?”
江原凝重地道:“听说父皇在扬州受了风寒,为免他病中忧心,还请田大人不要告诉他实情,只说攻破襄阳指日可待罢。”
田文良连忙答应,又叹了几次气才走开。我低声道:“他已经等得急了,你怎么还将破城之期往后推?”
江原哼道:“他几次密奏都暗示我们有消极保守之嫌,我就干脆告诉他此时言胜尚早,免得攻下襄阳之日,父皇反而不觉惊喜。”说着又抓住我胳膊向自己拉近,嘴唇凑到我耳边,“你刚才说的对。猛攻停止以后,我军休整,等着罗厉来求饶!”
一个月过去,襄阳还是没有屈服的迹象,虽然他们城头上的人越来越少,有些人已经很难站稳。城中细作从城内投出最后一封密信,从此再无音讯。密信上只有标一个符号,表明襄阳存粮已尽。
陆颖等谋士就此推断,或许安插在城内的细作已经全部遇害,而城内越军居然没像过去那样悬首示众,表示他们近期将有重大举动。我和江原也觉得颇有可能,于是召集所有主要将领,命他们随时提防城内越军的突围行动。
十几日后,一个阴沉的夜晚,我正在襄阳城附近的帅帐中值夜,江原则在屏风后休息,燕七飞速跑来禀报:“殿下,援军主帅罗厉和郡守尚远捷分别在东西两个方向率军突围!”
我立刻起身:“好!传令所有待命军队前往截杀,攻城军再次猛攻城门!”
燕七领命出帐,江原已经听到动静,边系铠甲边朝帐外道:“燕飞,传令燕骑营整装集合,我亲自去看看!”
我下意识地制止:“慢!你——”
江原回头,在我脸上吻了一下,笑道:“关键时刻,主帅怎能不出现?你守东面,我去西面!”
我一时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得道:“万事小心!”
“彼此。”
我身披铠甲带领箕豹军来到城东阵地,无数火把的光亮中,绝望的越军正嘶吼着向魏军冲杀。魏军队形一字排开,用层层的刀矟形成包围,抵挡着越军冲击。越军则组成一个个锥形战阵,凭借每个战阵前方的骑兵带领,试图将铜墙铁壁的包围撕裂。
徐卫仍在全力指挥攻城,薛延年因为重伤不能上阵。东面战场由裴潜和燕七共同把持,西面因为地形受限,由韦之行独挡一面,兵力较为薄弱。我猜想西面虽不利与下游诸城联系,越军却很可能选择从那里重点突围,及至登上望楼,居高临下观看了一会战场,发现并非如此。越军在东路攻击之猛烈绝非为了掩护西路突围,而是真正要从此处突围。我脑海中不觉冒出四个字:孤注一掷!
回到地面后,我对执金鼓的士兵道:“传令左翼东撤!”
铮声很快响彻战场,裴潜率领的左翼军缓慢后退。
越军见状,立刻向左翼突刺,如一柄尖锥,渐渐插入魏军阵中。我突然看到混战中罗厉的身影,火光之下,他火红色鲜艳的披风分外耀眼。
“传令左右翼向中合拢,截断敌军!”我果断再次下令,回身上马喝道,“箕豹军都随我来!”随行的一千箕豹军齐声低吼,紧紧跟随。
罗厉所率越军都是襄阳训练有素的骑兵精锐,约有数千人,剽轻如风,眨眼之间摆脱了很多魏军,几乎就要冲出包围。裴潜发狠地指挥魏军追赶合围,奔到罗厉身边与他缠斗,他们各自身边的从骑也纷纷出手护持。罗厉显然不想与他纠缠不休,狠狠刺出几枪,依旧调头东奔。
我冷静注意周围地形,只命箕豹营从两面夹击追赶,逼迫越军改变突围路线。这样相逐数十里,直将罗厉逼至汉水岸边一处狭窄山地,我吹响号角,箕豹军立刻由收拢队伍,借助江岸与山麓将越军前后包围。
罗厉眼看前路被挡,立刻再次迎战,试图像上次一样冲破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