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运殿。裴玑正与几个堂兄弟猜枚行令,清平郡主忽然差人过来将他叫了出去。他虽对这个姑母无甚感情,但当着这么些人也不好不去。只是清平郡主今日似乎对他格外热络,拉着他一通叙旧。
裴玑心中哂笑。
自打楚圭窃位之后,清平郡主就有些明哲保身的意思,去年正旦祭祖时都以身子不适为由没回广宁。今次本以为她也不会来,谁知不仅来了,而且态度还转了,提起他母亲时也是满面笑容。裴玑大致能猜到她在打什么主意,只是没说破而已。
裴玑一路与清平郡主走到后花园,跟着她一路七拐八绕,听她不断叨念她这一年来如何想念他们。等行至翡翠楼附近时,蓦然一转便正瞧见坐在水榭里歇息的贺珍与楚明昭。
虽则贺珍坐得靠前,但裴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将手肘支在桌上打瞌睡的楚明昭。
她身上穿着一件樱粉色的织金妆花湘裙,外罩同色添花锦扣绣褙子,螓首微偏,倦眸慵阖,仙姿玉色,妩媚娇憨,四下萧瑟的秋景似乎都跟着鲜活起来。
裴玑禁不住微微一笑。
贺珍猛可地转头看过来,正瞧见这位风姿华茂的表兄低眉浅笑,愣神少刻,随即慌忙低下头,一时羞红了脸。
清平郡主故作讶异,随即招手示意贺珍上来见礼。
贺珍趋步上来,与裴玑见礼后便只是低垂着头,似乎有些无所适从。她近五年都没有随母亲回王府,因而没见过裴玑,只见过裴琰。她原以为裴琰那样的容貌已经是万里挑一的难得,如今见了这位二表哥,才知道什么叫形如子都,风华无两。
裴玑径直走到跟上来的楚明昭面前,含笑拉住她,低声道:“要是困了就先回去歇着。”
楚明昭垂着脑袋打了个哈欠,倦声道:“无事,我这就要回圜殿了,那头不能只留母亲支应着。我晚上早点睡也是一样。”
清平郡主自觉自己女儿仪态端方,规矩知礼,比楚明昭好千百倍,唯有容貌不及而已,谁知裴玑竟只顾着跟楚明昭说话,对贺珍这个亲表妹却冷冷淡淡的。清平郡主本是打算联络一下表兄妹的感情的,见裴玑根本不领情,心中愤愤,暗骂楚明昭狐狸精。
楚明昭见清平郡主冷着脸领了贺珍走了,转身戳了戳裴玑,笑嘻嘻道:“快把你藏的东西交出来。”
裴玑讶然道:“鼻子真灵。”说话间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拿纸包着的山药枣泥糕递与她,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我特意顺出来的,害怕你没吃饱。”
楚明昭接过来低头一看,撇嘴道:“你这也太小了。”说完又觉这话怪怪的,轻咳了一声。
“嫌小?太大的话会往下坠的,那样岂非太明显了。”
楚明昭默默拆开纸包咬了一口糕,望着清平郡主的背影,凑近他咬耳朵道:“你有没有觉得,她那脑袋……长得像个挤出来的丸子。”
清平郡主的头又大又圆,脖子却很细。
裴玑抬头看了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别说,还真有点像……你是不是饿极了?看什么都像吃的。不过你这话要是让她听见了,非揪着你给你立规矩不可。”
楚明昭心道我已经被训过一次了。她又想起方才的事,眉头微蹙:“她不会想为自己女儿拉红线吧?”
“这个难说,”裴玑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吧,即便如此,父王也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
“贺家与王府近些年几乎没有往来,贺洪已经不是蓟辽总督了,贺家人又多在京为官,不好掌控,因而贺家姐妹嫁过来没甚效用。还有一点就是,”裴玑笑道,“姑肉不还家。”
楚明昭笑得眼睛一弯:“那就好。”
裴玑看着她低头吃糕的样子,不禁又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楚明昭抗议道:“你这动作越发像摸狗头了。”
裴玑轻哼一声:“那你让不让我摸?”
楚明昭脸蓦地红了,心道你说话能不能委婉些。
等裴弈与几个兄弟说完话,清平郡主便转来找他,言谈间颇有亲上加亲的意思,然而裴弈听出苗头后便一口回绝了。清平郡主当即急了,道:“哥儿这是什么意思?珍姐儿可是样样好的!又是阿玑亲表妹,咱们两边知根知底的,让他们做对中表夫妻岂不是美事一桩?”
裴弈瞧着自家长姐那一脸的焦急,微微眯眼。
清平郡主心里一咯噔,忽然觉得她心里想的什么都被她这个弟弟看得一清二楚。
当初他还没起兵时,到处都有传言说楚圭要削藩,削了藩可就要被废为庶人了,她自然要跟王府保持距离了,毕竟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性。但如今她这弟弟起兵了,这就不同了。将来若是败了,她横竖也是逃不过被牵连的下场的,但若是胜了呢,到时候她弟弟可就是皇帝啊,她就是长公主了!但长公主的身份还是不够的,她膝下无子,庶出的儿子明显是靠不住的,她也不想给别人养孩子。左思右想后,她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她那个小侄子。将来一旦功成,她那小侄子可就是皇太子啊,如果她女儿能嫁给他,那她还发什么愁呢?
她越想越觉可行,并且觉得越早越好。毕竟现在还好嫁,等将来人家真的变成了皇太子,恐怕挤都挤不到跟前了。何况珍姐儿今年都十六了,耽搁不得。
裴弈淡淡道:“姑肉还家,不利生育,长姐应当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