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昭又看向薛含玉。
薛含玉趁着楚明玥跟楚明昭说话的空当将那个白馒头一把抢过来,转头背过身缩到墙角大啃大嚼。她不想跟楚明昭说话,更不想让楚明昭看到她目下的狼狈模样。
楚明玥恶狠狠地瞪了薛含玉一眼,骂了一声“贱人”。
原本她一个人在这里待着时,每日不过送来一些硬邦邦的杂面窝窝头,自打薛含玉被塞进来之后,每日往这里送的饭食里就多了一个松软的白馒头。她与薛含玉原本都是过惯了锦衣玉食日子的人,但如今沦落至此,看到个白面馒头也觉得是珍馐。那种杂面窝窝头粗得很,剌嗓子,若非实在饿极了,真是碰都不会碰。送白馒头是好事,然而缺德就缺德在每日只送一个,这明摆着是让她们互相争夺。
楚明玥想想就恨得牙痒痒,转向裴玑道:“小叔是不是不整死我不罢休?”
裴玑知道楚明玥指的是送馒头的事,笑了笑,道:“大嫂自己没抢到馒头,就来怪我?”
楚明玥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四姐姐真是本色不改,”楚明昭冷声道,“我从前一直觉得四姐姐至多就是争胜心强一些,却没想到竟还这般阴狠。多行不义必自毙,四姐姐要当心。”
楚明玥似乎即刻就明白了她在说什么,不以为意地笑笑,道:“我对于我当年做的那些事从未后悔过。不过,六妹妹最好祷告自己能一直得意下去。”
楚明昭面色发寒。楚明玥在小明昭的死上头推波助澜,居然毫无悔意。她被裴玑领着去见楚怀和的路上,沉声道:“我怎么觉得楚明玥母女都有些不正常。”
“她们迟早会清醒的,但清醒与否都不重要了,”裴玑握了握楚明昭的手,“你那个好色的堂兄有没有调戏过你?”
楚明昭知道他指的是楚怀和。她想了想,道:“他偶尔会想借机揩油。我还记得我入宫荡秋千时,他非要给我推送秋千,楚明玥还在一旁帮他。”
裴玑面色沉了沉,旋道:“我知道了。”
楚怀和是重犯,没跟楚圭关在一起,独自享受宽敞的大牢房。他瞧见裴玑的时候,急急奔上前来,求裴玑放过他。正说着,又看到裴玑身后还跟着楚明昭,当下一怔。
楚明昭衣鲜容盛,姿态袅娜,即便是立在昏暗的灯火下,也恍若神女宓妃。
楚怀和瞧见楚明昭目光倏忽一寒,才猛地惊醒,又想起裴玑说要他给楚明昭跪着,当下跪倒在地,不住道:“妹妹千万跟太子说说,饶我一命!”
牢房内光线昏暗,头上的戒疤不明显,楚明昭扫了楚怀和的光头一眼,忍不住问裴玑:“这里还管给男犯剃头?”
裴玑笑了一下,道:“他进来前就这样,他跟楚圭原是打算扮成和尚隐匿起来的。”
“这法子听着不错,不过他满面的好内之相,怎么着都不像是出家人,”楚明昭转眸看向裴玑,“他也会被凌迟么?”
“谋大逆自是要凌迟的,他是伪朝太子,当然也逃不过。”
楚怀和闻听此言吓得一哆嗦,哭嚎着求楚明昭救他。楚明昭觉得这些人真是病急乱投医,她跟他们非但没有情分,反而还有恩怨,她得有多宽广的胸怀才能去为他们求情。
裴玑命狱吏们看着楚怀和,让他一直在地上跪着不准松懈,随即拉着楚明昭往外走。
楚怀和喊破喉咙也不见楚明昭回头,想到自己很可能会跟他父亲一样被千刀万剐,急火攻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楚明昭想起来她转了一圈却没见到楚明淑,向裴玑询问起楚明淑的去向。
“楚明淑没有随着楚圭他们南下,后来也一直没现身,大约是跟着她娘安氏藏起来了。父皇此番被楚圭激怒,若是要去搜捕楚明淑一并处决,我会帮她逃过此劫。我答应了她,只要她老实帮我做事,我将来就帮她跟她娘活下来。”
楚明昭诧异道:“帮你做事?”
裴玑捏捏她脸颊,笑道:“是啊,要不你以为柳韵是怎么倒的。”
楚明昭唏嘘道:“我果然错过了很多事。”她说话间又想起了裴弈,不由喟然一叹。
她还是担心他会为难她跟阿燨。
裴玑回宫后,立等就有个内侍来报说陛下宣他去乾清宫思政轩。
裴玑猜到父亲叫他去是为何事,事实上他父亲不叫他去,他也想跟他父亲谈谈。
裴弈一见到儿子,劈头就道:“你瞧见了么?这就是你非要立楚家女的结果!眼下不知多少人都在看朕的笑话!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父亲为什么觉得众人都在看父亲的笑话呢,父亲若是听信了楚圭的话,那才是要被人看笑话呢,众人会想,合着逆贼的几句话就可以左右皇帝的决定。”
裴弈冷笑道:“你不必在这里诡辩。朕知道楚圭不安好心,但你不能否认他说的话是对的吧!”
“当然能。”裴玑斩钉截铁道。
裴弈眉心一跳,心道你就不能不噎我?
“父亲是不是被气得狠了,以致于没有仔细想楚圭的话?楚圭拿阿燨的血统来说事儿实则是十分荒谬的。血统归属是以父亲一方为据的,否则宗族都是怎么划出来的?姓氏又为何都随父呢?太宗朝时,后宫里有不少朝鲜来的妃嫔,她们诞下的皇子皇女难道能说是朝鲜国人么?”
裴玑顿了顿,继续道:“父亲若是非要抓着阿燨的一半血脉是楚家的这一条说事儿,那也是不妥当的。因为楚家大房已经跟三房分了宗,没什么干系了。亦且明昭只是楚圭的侄女儿,跟楚圭血缘不算近。若是父亲执意认为明昭也算是楚圭家的人的话,那是否全天下姓楚的都是楚圭家的呢?同姓之人数不胜数,但也要看是哪个宗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