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真当我不会放手。他妈的哪来“飘柔”的那么自信。
我不会放手。
【七】
老周住的地方,是个古时候的炮台。
炮台边上有塔。也有城楼。
现在不是旅游季节。就算是旅游旺季,来这里的游客也不多。
谁没事儿闲的跑到非风景区看一黑黢黢怪不隆咚看上去就闹鬼的破房子。更何况这破房子外面还贴着“围墙危险,行人绕行”的标语。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就蹲在那一堆破烂抹布中央,专心致志地看着那张地图。能看懂地图的人不多,我妈一大学教授,手底下研究生博士后一群了,拿起地图来还是东南西北不分,七子就更不用说了,整一个路痴。这只狗却能堂而皇之地看着地图,不时提出点儿针砭时弊的评论,告诉我哪条街又非法拆迁了,哪个哪个下水道又被挖了,谁家房子防火通道不合格……俨然城市规划局的工程师。
我在他身边坐下,掰了半根火腿肠给他。他说:“又金锣啊?不能换个牌子啊?”
一面说一面吞下。
我把手机里的视频给他看。他“嘿嘿”笑。“你女朋友倒是个好样的。她当初怎么就不开眼看上你了?”
我斜眼看他,他若无其事,戴着老花镜继续翻他的报纸了。
我女朋友是个做宠物殡仪的。说白了,就是谁家养的鸡鸭鱼狗猫或兔子死了,她负责上门清理,管烧管埋。
她以前可不是做这个的。我认识她那会儿,她在IT公司打工,一个月挣上千美金。
我叼着烟,看着天边的云彩滚成一道红线,默默地擦着了打火机。
【八】
七子穿着草绿色的背带裤,卡其布工装衬衫和四十四块钱的雨鞋,在那山坡上挖坑。穿着黑大风衣的男人和穿着小旗袍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看着她在那里铲土,不时伸手指点指点“这边”“那边”。
七子戴着口罩,低着头,但仍然听见几个高中同学在不远处嘀咕。“不是说她转行做营销了吗?怎么闹了半天在做这个?”“去做营销也比做这个强啊。”“还不如去卖肉呢,去卖肉都比这挣得多。”“卖肉也挣不到钱吧?你也不看看她的长相。”……
七子把铲子插得深一些,可以看见黑黑的里土。在这个深度再向下挖几尺,就可以把骨灰匣放下去了。她直起身指挥那两个实习的大学生过来把那盒子平放下去,抬头的时候,果不其然看见之前嘀嘀咕咕的两张脸若无其事地看着天。
不是不在意的。只是听得太多,渐渐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保护膜,在里面,是“圈内人”“可以信赖的”“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外面,是“该干吗干吗去”“不说话就当他们是哑巴”;还有一小撮“认识了算是倒了八辈子霉”的熟人。
七子脱下一只蓝色的塑胶手套,擦了擦汗,看着不远处。她在没有动过土的地方都做了标记,好避免埋的时候搞混。她这个月埋了三只大型犬、两只乌龟、一窝仓鼠和十二只没满月的猫。
大部分都是病死的,还有一些是因为安乐死,命不好,赶上卫生部的年检。
看了一圈,剩下的黄色胶带标记竟然不多了。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六七个。七子一方面感到欣慰:这多少证明自己的公司小有起色;另一方面却开始发愁:以后再有活儿,埋哪儿呢?
她在那发呆的时候,那两个大学生把骨灰盒子碰翻了。原本安安静静的黑衣夫妇炸了雷一样地响起来,一个让人想起涅槃乐队的背景鼓,一个让人想起9?11空袭警报的鸣笛声。七子心里“哼”了一声,单手提着铁锹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