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碟子一盏盏的摆上桌,最先上来的是几盘果子,林老爷和夫人尝了几口新炸的果子,便让人撤下去了,紧接着端上来的就是热菜了,有麻腐鸡皮、果术翅羹、二色腰子、鸡蕈虾蕈、芥辣瓜旋儿,到了最后,丫鬟们又将一个香气四溢的暖锅放在桌子中间,这才算是将菜上齐了。
林老爷看着满满的一桌菜肴,白胖的脸露出一丝难色,“夫人,一大早的,就要吃的这么丰盛吗?”
林夫人那张比夫君还胖的脸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老爷,你这一走就是三个月,在外面食宿不比家里,既然回来了,就要好好的补一补。”她说着,便亲自在暖锅里盛了碗汤,放在林老爷面前,“这是鸽子薏米虫草花,冬天吃最好了,你快尝一尝。”
林老爷喝一口,刚准备张嘴夸赞,却又听林夫人说道,“方才阿俊说,他昨儿晚值夜的时候,听到后院有声响,等他过去时,发现石榴树下面不知道被谁挖开了,土石堆得乱糟糟的,老爷,你说,家里会不会进了黄大仙”
她话音儿还没落,林老爷就“咚”的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拔腿朝后院跑去。
林夫人瞠目结舌的看着他肥胖却不失灵活的背影,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挑动了他的神经。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回过味儿来,和丫鬟下人们一起向后院跑去。
来到院中,一行人看到林老爷正蹲在石榴树下面,一抔一抔的朝外扒着已经冻紧实的泥土,连指甲都被折断了几根。
林夫人赶紧走过去拉他的袖子,“老爷,你是在做什么?那个坑我早已让阿俊填平了,你为何又要将土全部刨出来?”
林老爷不理会她,他将袖子猛地一扯,继续一把一把的朝外扒着土,一直扒了一尺多深,他才丢了魂儿似的坐在坑边,痴痴的看着满地的碎泥烂土。
“老老爷”林夫人拿着手绢朝他额头探去,想帮他将额上的汗擦一擦,可手还没触到他,林老爷突然抬起一脚,将她踢翻在地上。
“贱妇,说,你是不是把埋在这里的银子全拿走了,还假装和阿俊演这么一出戏,想蒙混过关,我每天辛辛苦苦的在外面奔波,赚的那些银子却都被你拿去了,我就藏这么点私房钱,你也要全部弄到手上才甘心是不是?”
林夫人被这当胸一脚踹得有点蒙了,她脑子里把林老爷的话过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如今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她发出“嗷”的一声,像一只皮球似的从地上弹起来,朝林老爷扑过去,肥胖的身子整个压在他身上,两只手朝着下面的脸就是一阵乱抓,“你竟然敢私下里藏钱,说,你是不是又和那个贱女人联系上了,所以要拿钱给她用,”她一边说,一边两只手麻利的在林老爷脸上头上连扇了好几个巴掌,“你还敢踢我骂我,是欺负我将来没儿子撑腰吗,我告诉你,我的成章会长命百岁的,比你个老不死的和外面那个小的活得都长,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林老爷被她压制了半天,终于扳过一局,他右手拽住她的后心,将她硬生生掀翻在地上,然后一个跨骑坐了上去,双手朝着林夫人的脖子压过去,林夫人岂是等闲之辈,两条胖腿灵活的屈膝扬起,将膝盖一下一下的砸在林老爷的后背上。
两人在地上打成一团,丫鬟下人们也不敢上去拉架,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拉偏架,到最后还得被责骂。他们只能站在一旁,嘴里“老爷、夫人”的一阵乱喊,却一个人也不肯迈步向前。
“爹,娘,你们快快住手。”院门处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那声音断断续续的,仿佛说出这句话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这声音虽小,却有效的制止了林老爷和林夫人打得正在兴头上的“恶战”,两人飞快的甩开对方,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路小跑的朝那个扶墙站着的年轻人冲来。
“成章,你怎么从屋里出来了,大夫不是说了让你静心休养,不能下床的吗?”林老爷拉住那名叫成章的年轻人的胳膊,布满指甲印的脸上全是关切之色。
披头散发的林夫人比自己的夫君晚一步到,但是她显然更为夸张,她指着那些下人们,“一个个的愣在那里做什么?快,快把少爷抬回房去,他要是累出了病,我为你们是问。”
丫鬟小厮们吓得赶紧连声答应,朝着林成章走过去,但是成章却冲他们摆摆手,又转过脸看着自己的爹娘,“你们这样,我即使身子歇着,心也是安定不了的”一句话没说完,他便又咳嗽起来,肋骨尽现的胸膛一起一伏的,很是吓人。
林夫人被这咳嗽声吓得一个哆嗦,赶紧上去搀住儿子,她一面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一边勉强笑道,“我和你爹吵吵闹闹了一辈子,三天一吵五天一打的,你还不知道我们俩吗,今天吵,明儿就好了,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完,她还冲林老爷使了个眼色。
林老爷这边赶紧将话茬接了过来,“可不是吗,都做了一辈子夫妻了,还能有什么大事,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再也不吵了,爹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和你娘斗嘴了。”
林成章看着自己爹娘衣衫不整、满脸抓痕的朝自己发誓,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这么一激动,就情不自禁的又咳嗽了起来,这一咳是波涛汹涌,将胸口都震麻了,他捂着胸膛喘了好大会儿,才将咳嗽声勉强止住了。
“我……我都听到了,你们是……是为了什么吵架,”他勉强撑起眼皮,望向眼前那两个被他的咳嗽声吓坏了的人,“你们不就是为了石榴树下的银子吗?爹,那些银子啊,真的不是母亲拿走的,其实昨儿晚,我看到了偷银子的贼人,还和他打了个照面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