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谎,我真的不知道!”
他开始推搡方炽,方炽先是意外,很快发现这可能是个机会,于是象征性地和他拉扯,他只用了很小的力,高准的反应却很大,像条被网出水面的鱼,在他怀里绝望地挣,他眉骨被抓伤了,面颊也挨了拳,可仍牢牢抓着高准的手腕,把他翻过去从后摁在墙上,用全身的力量压住他。
高准流泪了,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方炽渐渐放松身体,喘息着说:“告诉我,是什么感觉?”
高准说不出话,肩背一遍遍地颤抖,方炽托着他的腰,轻轻把他翻过来,那个样子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像扯烂了的天鹅绒,又像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子,脸孔哭得狼藉,狼藉中带着娇气和嗔怒,他赶忙擦他的泪,不断重复:“好了好了,没事了。”
高准的眼泪像是止不住,积在他的手心里,顺着手腕往下淌,方炽有点急了,像那天夜里一样把他抱住,慢慢捋他的背:“对不起,我只想知道你发生了什么。”
听见这话,高准仿佛要把自己埋起来似的,往他胸怀深处钻,方炽叹一口气,抚慰这具包裹在昂贵衣料中的滚烫肉体:“跟我说说你现在的感受好吗?”
“你太残忍了……”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头传出来:“像是要把我剥光。”
方炽没留意他话里的深意:“我保证,再不会这么对你了,再也不会让你流眼泪。”
“我的眼泪已经流得太多了……”
方炽灵机一动,想到格式塔疗法常用的一项技术:“如果现在你不是你,是你的眼泪,你觉得你会说什么?”
方炽灵机一动,想到格式塔疗法常用的一项技术:“如果现在你不是你,是你的眼泪,你觉得你会说什么?”
“我会说……”高准鼻音哝哝:“不管是谁,把我接住吧,捧着我,收留我,哪怕是用体温把我蒸干呢!”
方炽没想到他的心灵对话这么绝望:“你觉得没人要你?”
高准点头:“我妈只想要我给她挣面子,林林……她有Prada和LouisVuitton就够了。”
“你太消极了,”方炽注意到他两个重要个人都是女性,而她们对他又是情感投射多过情感交流:“我们再假设,你变成了你的领带,你想说什么?”
高准似乎冷静下来,一侧脸蛋平静地枕着他的胸口,贴住不肯离开:“我想我会说,现在有方炽医生保护高准,但出了这个诊室,还要靠我来保护他。”
方炽笑了:“你觉得我和你的领带是竞争关系?”
“不,他是你的替代品,”高准想了想:“不可能每天都是星期三,不是吗。”
方炽沉默了,他知道自己的言行对病人有巨大影响,但从没想过是这么大的影响,他进一步询问:“刚才我们做了肢体接触练习,我几乎触碰了你全身,你觉得碰哪里你最不能接受?”
诊室里只有他们两个,高准觉得安心,因为安心,就什么话都敢说:“是你的话,好像哪里我都能接受。”
方炽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极强极热烈的感情,说不清来处,也说不清缘由,是一种被取悦的狂喜,连头脑都晕眩了:“真的吗?”
他马上意识到这句话不该问,这不是作为医生的问话,而是出于自己的私心:“我对你……比左林林还重要?”
高准感觉到他圈着自己的手臂收紧了,微乎其微地那么一下:“好像……是的。”
方炽用了很长时间消化这句话,他怀里抱的仿佛不是病人,而是宠物或者财产什么的,可以任他予与予求。半晌,平息了内心的狂潮,他接着问:“刚才你的腰和腿反应比较大,你觉得是为什么?”
高准又不说话了,他于是换个问法:“如果你是你的腿,你想对我的手说什么?”
“慢一点,给我点时间。”
“如果那不是我的手呢?”
高准立刻全身紧张起来:“别碰我!”
方炽闭着眼睛提醒自己,方炽,别对病人移情,别试图把病人变成自己的所有物,这很危险,但他还是托起高准的脸,故作深情地:“我想再碰一次你的腿,可以吗?”
高准没法对他说不,方炽知道,是他把他训练成这样的。高准发着抖,眼看方炽从自己面前蹲下去,握住他的一侧脚踝,顺着小腿往上抚摸,比上一次慢,但更用力。
“你的肌肉在跟我对抗,因为它们有记忆,”方炽强行把手挤进两个紧锁的膝盖之间:“现在我要它们记住我的手,记住我对它们是安全的。”
高准的反应可以用战栗形容,他用尽自己的一切在忍耐,方炽的手停在他大腿上,手温透过西裤传过来,烧着皮肉,这让他想起那个晚上,无助,疼痛,就要叫喊出声,方炽突然停下,站起来走回办公桌:“今天可以了,高先生,我们下周三见。”
高准愣住,像受了冷落但又养得很乖的狗,听话地提起皮包,走到门口才回头问:“咨询……可以改成一周两次吗?”
方炽朝他笑了一下:“最近都排满了,可能要等等。”
高准是带着失望走的,方炽却觉得很满意。正要下班,左林林的电话打过来了:“Charles,最近高准状态很好,我们想请你出来玩,顺便谢谢你。”
高准并没提起这件事,方炽猜想大概是左林林的主意:“不了林林,你知道心理医生不应该踏入来访者的生活圈子。”
“就周末一起吃个饭,逛逛街也好,我都好久没看电影了!”
她又用了那种语气,强硬中带着亲昵,是她对方炽惯用的手段。
很奇妙的,方炽发现她对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大的控制力了,轻松果断地拒绝:“还是不了,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