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羌王撩开帘子的手慢慢放开,片刻间心里已有定夺。zjgyny
百姓间难免窃窃私语,心里对这西羌王和西羌公主自然无甚好感,但碍于定远将军的威压,百姓并无不敬。说到定远大将军席夜枫,百姓除了敬意更多的是好奇。定远将军极少这么正式地骑马游行,除了两年多前的那次,定远将军随忠武老将军凯旋而归,一身银色盔甲的男子端的是丰神俊朗、威严无比,只说这相貌便是京都少有,更遑论他那些广为人道的事迹。听闻当初圣上多次挽留,定远将军仍旧放弃了京都的荣华富贵,选择守在西阳边城。不止如此,因为多年征战,将军徒连个媳妇都没顾上娶,等到战事平息,徒增一声杀气的定远将军便是想娶也没人愿意嫁了,若非去年圣上体恤,主动给将军指了门亲事,定远将军指不定到这会儿都还是孤身一人。如今众人再见定远将军,相比昔日果然是少了许多戾气。百姓感叹道:皇上圣明啊!
好在席夜枫没有听到百姓此刻的心声,不然的话一定会气得吐一口老血。这谣言散播之人除了皇上本人,还有谁这么奸诈,一点儿亏都不愿意吃,愣往自己身上一个劲儿地喷香。
整个队伍在一路百姓的注目下慢慢靠近皇城。在天色暗下以前,席夜枫同刑部尚书、赵将军两人将西羌王和西羌公主的高轿引了进去,其他士兵则于皇城外驻扎待候。布占泰本要带几个亲兵进皇城,席夜枫自然不许,布占泰是个牛脾气,立马就来火了。
“布占泰,一切入乡随俗,本王相信大宸国的君主不是故意为难本王,这只是大宸国的规矩罢了。”轿子里的西羌王忽然开了口。
一路上鲜少开口的尔敏公主也在西羌王话后加到,“布占泰将军,若你再像今日这般无礼,我都要怀疑你究竟是否能胜任大将军一职了!”话语顿转犀利,叫布占泰忿忿低头,脸上却无半分不尊。
季文聪同赵将军对视一眼,两人眼里皆有震惊,大王训话的时候,一个女子岂可随意插话,尽管她是个公主,如此岂不逾矩!更奇怪的是,非但这个叫做布占泰的莽汉没有什么怒意,连西羌王本人都未置一词。两人刚想到这儿,轿中的西羌人便开口了,不是意料之中的训斥,而是带着种满意的嗯声,“布占泰,尔敏说得对,你这一路上太让本王失望了。”
虽然季文聪和赵将军听不懂几人交流的西羌话,但是西羌王明显是在赞同这西羌公主方才的训斥。
“传闻西羌王极为疼爱尔敏公主,看来传闻不假。”季文聪小声道了一句。
席夜枫恰离他近,轻笑了声,“舅父许是不知,西羌人不似我们大宸国礼数这般多,说话也无太多顾忌,西羌女子的性子就跟男子一样豪爽。”
季文聪知道大侄子多年征战,对西羌人颇为熟悉,说出的这话自然也不假,可是一想到女子像男子一样,或露齿大笑或举碗饮酒或拿刀拿枪,季文聪唇鼻间的八撇胡须便不由颤巍巍起来。果然还是京都的女子看着顺眼,端庄贤淑知书达理,哪像西羌女人一样男不男女不女。
因着天色不算早,又考虑到西羌王和西羌公主奔波一路,乾元帝早已派了太监总管钱公公来给几人引路,行宫已经布置好,连伺候的丫鬟太监也一并备好了。季文聪和赵将军随赵公公去御书房复命后便离了皇宫,席夜枫却被乾元帝另安排了行宫住下。
“将军一路辛苦,好好在此歇着罢。”钱公公笑眯眯道。
席夜枫自被钱公公领到行宫住下便摸清了程梓墨的暗意,皇上怕是有话单独跟他说。“钱公公,我有事见皇上,劳烦你通报一声。”
钱公公惊讶得哎呀一声,“皇上圣明,居然猜到席将军你有事相见!甭通报了,皇上这会儿正等着呢。”钱公公甩了甩兰花指,“老奴这就带席将军过去!”
席夜枫懒于辩驳,明明是皇上要见他,却非要弄得自己有什么事儿相求似的,皇家颜面果然是……非比寻常。
御书房。程梓墨面前摆着张大白纸,手中一只上好羊毫笔蘸着浓墨汁儿在纸上大力挥舞,唰唰几下后,一个大大的“闲”字出现在纸上。
席夜枫被钱公公领进来后,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大“闲”字。皇上,你果真是闲得慌。席夜枫在心里叹气道。先皇在的时候,日日忙于政事,可是程梓墨这君主当得……真跟他的写的这个字一样样儿的。
“席爱卿这么晚找朕是为何事?”程梓墨眼睛往笔墨瞟了瞟,一边候着的钱公公忙不迭地过去收拾笔墨和纸张。这两年多,钱公公每日无事便察龙颜观龙色,早已摸出皇上的性子,皇上眼睛瞟向那儿就说明那儿的东西该收拾了,手指摸了摸唇便是想喝茶了,尽管下人送上来的茶水他也只是抿上那么一小口便搁置到桌上了。身子朝后一靠,手臂往扶手上一搭,那就是肩膀酸了的意思,每当这会儿,钱公公会立马找人上去捶背捏肩。皇上是闲得发慌,他却是忙得累死累活,这便是天差地别!在皇上面前憋屈了,钱公公到了外人面前自然就显摆起来了,除了架子大了些,爱贪贪小财,其他的事儿钱公公自认为没啥可让人诟病的,这也是乾元帝让他担任总管太监的重要缘由之一。
席夜枫杵在一边,微垂头,沉默不语。
程梓墨眼珠子一斜,扫了钱公公一眼,“钱公公,看样子席将军是想和朕聊一些私事,你还是先退下罢。对了!记得跟皇后知会一声,朕晚些再去她的寝宫,叫她今儿不必等朕一起沐浴了。”
“奴才遵命。”钱公公虽口上恭敬答道,心里却有些发笑道:皇上哎,到底是谁每日早早跑到皇后寝宫里,趁着皇后还没沐浴就蹭过去一起洗了。您这口气说得好似是皇后每日眼巴巴地等着您似的,别人不晓得,老奴这贴身伺候着的人会不知道么。
人走了,只剩下两人,是君臣亦是旧友。
“皇上,您找末将前来,是有何事吩咐?”席夜枫直接开门见山。
“不是席爱卿有事找朕么,怎的成了朕找你了?”程梓墨面不改色道,悠哉地坐在软椅上盯着他,一只手懒懒搭在椅子扶手上,搁在平儿,有心的钱公公早就过来给他捶肩了。
席夜枫默了默,回道:“末将是来跟皇上说说这一路情况的,据末将观察,这一路无甚异样,末将不辱使命,将西羌王和西羌公主带到了京都。如今事儿也办完,皇上若无其他吩咐,末将就回西阳了。”稍顿,补了句,“西阳还有大堆事儿等着末将处理,不好搁置太久。”
程梓墨睨他一眼,“别以为朕不知晓你的心思,席爱卿可别忘了,你娶媳妇朕帮了多大的忙,如今爱卿你怎能丢下京都里这么重要的事儿不管,心里只念叨着回去抱媳妇?如今,你的志气呢,你的雄心呢?去哪里了?”
“都在。”席夜枫简短地回了句。“所以,皇上还是说正事罢,免得末将又想回去了。”
“原来爱卿是在套朕的话,真是无耻!”程梓墨略有不满。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坐姿后,斜睨着他,问,“爱卿对西羌王此次前来一事有何看法?”
席夜枫来之前便已猜到他的意图,此时略作思考便答道:“末将觉得,两国若能长久交好当然不错,边城的百姓最盼望的莫过于能过上安定的日子。京都百姓或许永远体会不到西阳百姓的苦楚,因为战争不会波及到他们,就算当初的睦王爷之乱,也只是皇宫内速战速决,百姓根本没有亲眼见证到战争的残酷。再者,西羌族若能与我大宸国互通往来,对我大宸国亦是益处颇多,西羌族盛产刀具,擅养羊马,日行千里的宝马极多,锋利无比的刀具也比比皆是,这些正是我大宸国所需要的,用这些我们需要的东西来换点儿粮食或者绸缎,末将觉得没甚不可。”
程梓墨听了他的话,不置可否地扬扬眉。
“难道皇上是想末将一举攻下西羌族,壮大我大宸国领土?”席夜枫见他不说话,揣度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