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赛芳嘴角一撇,既嫌弃生母葛大娥,又嫉妒生父张全输,她无数次盼着自己的生父生母不是眼前这对夫妻,但每一次清晨醒来,她发现她还是投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她不光羡慕林校,也羡慕宋玉蓉,羡慕她们拥有的生活。宋玉蓉每天烦恼的便是不能嫁给董伟,林校嘛,每天只是打扮的漂漂亮亮,她也就这么一点爱好,简直就是个空心豆腐。
偏这样的两个人,日子过得比她好,一相比,她就成了陷在泥潭里的人,永远别指着将双腿从泥地里拔出来。这种没有指望的生活,让她简直都怕了,生怕自己将来也嫁个如生父一般的男人。
她默默地喝着粥汤,喝了两碗,肚子里才算是好受点。
在张全输的眼皮底子下,张赛芳没敢开口,她的几个妹妹们更是没敢开口,只除了家里惟一的儿子张继宗。张继宗,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无非就是指望着这个儿子传宗接代。
张赛芳心中不以为然,看着继宗碗里的粥特别的浓稠,而她姐妹几个都是稀粥,让她格外的耻辱。她家里不光穷,而且穷得彻底,就这样的家,还要生个儿子出来传宗接代。她看向弟弟张继宗的目光,里面含着嫉妒还有羡慕。
家里惟一的菜,只有咸菜,不是像林校家那种精心炒起来的吃法,而是普通的咸菜蒸熟了吃,咸菜还带着说不出来的味道,有点臭臭的,她都习惯这种味道,吃别的咸菜好像都不适应了。
而林校家里,变着花样的吃,她每次吃在嘴里,心里都很难受,每次都问自己人家过的是那种日子,她上辈子大抵是挖了人家十八代祖宗的坟,不然能托生到这样的家来?稀粥咸菜,粥没有半点味道,咸菜特别咸还带着格外的烂脚臭味。
“看什么看?”葛大娥瞪她一眼,将咸菜碟子给收了起来,“都起来,你爸跟你弟都吃完了,你们个个的还愣着做什么?”
张赛芳的几个妹妹还在喝着粥,冷不丁地目前的咸菜被端走,好像都习惯了,个个的都没作声,只将碗里的稀粥都一口的喝完。
张赛芳看着这一幕,忍不住道,“姆妈,就吃点咸菜怎么了?”
“还怎么了?我们家才多少咸菜,都让你们这些只知道吃的家伙给吃完了,以后吃什么?”葛大娥不敢对张全输横着来,对着几个女儿就跟不是自个亲生似的怼,“姑娘家的吃这么多咸菜,小心个个的都黑了,都跟你一个样,看能不能嫁得出去!”
张赛芳听着这话就不顺耳,打小就听这样的话,想着几年前家里还想让她跟着变戏法的团走,那些个变戏法的团,到处去演出,里面的人年纪比她还小些,什么胸口碎大石,什么往全是钉的板上躺着,人还要往上面走。
张赛芳一想起那些事,她就觉着害怕,“我是嫁不出去,你能给我多少嫁妆?”
葛大娥刚收拾了碗,这会儿抹布还在手里,听着这话就朝着张赛芳将抹布扔了过去,那抹布乌漆抹黑,都快瞧不出来是什么样子,“你想得到美,还问我多少嫁妆?甭说家里没钱,就算是有钱,也得给你弟将来讨老婆用,你一个赔钱货,还敢给我提嫁妆?”
张赛芳清楚的知道林校有多少嫁妆,几千块的钱,如今都成了实实在在的船股,将来谁要讨了林校当老婆,那些都是林校的嫁妆,而她呢,家里半毛钱都没有。被葛大娥这么一说,她眼里就湿了,人被跑了出去。
葛大娥瞧着她跑出去,忿忿地将抹布捡回来,又瞪了几眼那几个站着跟木头一样的女儿,心里就越发的嫌弃起来,“个个的都跟木头泥人一样,也不知道要添把手,还不把地里搞花生,只晓得吃吃吃,吃死你们算了。”
“吵什么吵,还叫不叫人睡了?”
她还想再说几句,就让屋里的张全输给吼了。
张全输这寻思着没事干,就回屋睡个回笼觉。
葛大娥就算有天大的心思,也不敢再高声训几个女儿了,就是一个一个拉着过来,三个女儿都往身上掐了把,这才算是完事,“都给我去地里干活,别一个个的偷懒,寻你们大姐的样子……”
这三个女儿都是瘦瘦的模样,头发微黄,瞧着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她们身上的衣裳不光打着补丁,都是洗得泛了白,早就看不出原来是个花样了。
被葛大娥这么一掐胳膊,她们都不敢喊疼,手护着被掐过的胳膊,慢慢地出了屋,都去地里干活。
张赛芳跑出了家门,回头看看那快贴着地的茅草屋,眼里流露出恨意来,她抹了抹眼泪就朝着宋玉蓉家跑去,见宋玉蓉家大门开着,她赶紧地就敲门,“玉蓉,玉蓉,在家吗?”
宋玉蓉这会还没有起来,被宋二娘打小儿就疼大,她自是用不着这么早就起来,更不需要早起来干活,哪里像张赛芳,这天还没亮就得起来了,不光烧饭,还得喂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