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奥谷像一条蛇,躺在丛山之下,古林蔽天,禽兽成群,数十里内渺无人烟。谷口北端数里,散住着二三十户山民,彼此的住处相距不远,但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这些山民表面上是当地种山采药的良民百姓,也是当地的猎户。其实,大多数是大明皇朝的问题人物,隐身在这一带穷山恶水之中,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底细。
入谷三里地,使是一座四周建了防兽木栅的庄院,建了五六户人家,约有人丁三十余口。他们的庄中主持人,便是千里旋风鱼跃大爷。这些人耕种着溪流两侧的田地,也不时猎些瘴鹿到大散关出售,男耕女织,各司其事,不怕外人骚扰,不怕官府找麻烦,算是化外之民,也是世外桃源。
鱼大爷的大名,在本地不亮,叫跃,庄中人称他大爷而不名。
鱼大爷上有慈母,下有妻儿,一家子乐也融融。他年已四十开外,人才一表,古铜色的脸庞,留着短须,身材结实健壮,一双虎目焕发着精明机警的光芒。
昨晚,鱼家来了两位不速之客,气氛显得不寻常,紧张气氛弥漫在整座庄院的四周,一家老小笼罩在忧虑的阴影中。
鱼老夫人二十四岁得子,三十岁丧夫,守节抚孤主持家计,由于溺爱过深,儿子鱼跃便成了个无法无天之徒。
鱼跃十余岁便逃走出山,流落江湖投师学艺,沦入黑道做了大名鼎鼎的飞贼。
五年前,他目睹一桩惨绝人寰的逆子陷亲的惨事,逆子不孝作奸犯科,最后因杀人纵火罪被官府绳之以法,法场处斩时,逆子的生母在法场用利箭刺喉自杀,濒死尚仰天呼号,向神灵和祖先谢罪,请神灵和祖先饶恕她养子不教的过错。
鱼跃不是大奸大恶的人,目睹其事天良发现,星夜奔回故乡,长跪母前请求慈母宽恕,发誓今后重新做人,永远不离慈母膝下,痛改前非不再在江湖中鬼混。
他成了家,三年前生了爱子鱼祥。
但今天,他陷入痛苦绝望之中。翻天鹞子花明兄弟不期而至,要求和他设法擒捉秋华。
贼人志在必得,表明态度说,假使不肯合作,那么,他们必将向大散关官府揭发千里旋风的身份。同时不惜以反脸相威胁,老妇稚儿谁也不敢保证安全,不由鱼跃不忧心如焚。
鱼老夫人不知来客上门为了何事,但看了爱子的神情,知道有点不妙,可能有大祸临头,意会着她所惧怕的事已经光临了。
鱼跃不敢将实情禀明母亲,心中暗暗叫苦。
午牌初,秋华终于踏入了大奥谷。
小径沿溪上行,穿越参天古林。不久,前面突然开朗,出现了田野。谷道转折向西北行。转过前面的峰脚,大奥谷鱼宅赫然在目,两丈余高的木栅,排列出整齐的圆弧,栅门闭得紧紧地。宅四周的田野中没有人,犬吠声震耳。
他先打量四周的形势,察看进退路线,以便万一动起手来,事先有所凭藉。
察看毕,他挺了挺胸膛,大踏步走向栅门。他当然知道一个江湖大贼的住处,必定等于是龙潭虎穴,既然敢向里闯,就不能有所畏怯,更不可轻敌,反正已经来了,就得作最坏的打算,也得有必须成功的信念。
站在栅门外,门内十余头巨型猎犬张牙舞爪狂吠示威。他拾起一根木棍握在乎中,高叫道:“里面有人么?”
片刻,里面有人喝问:“什么人?干什么的?”
他嘿嘿笑,说:“贵庄怎么不见有人迎客?人在里外,恶犬已经狂吠不休,难道你们就不知道来了生人?”
有人在叱退恶犬,另有人拉开了沉重的栅门,两名村夫用怀疑的目光,不住打量穿着褴褛,但英气勃勃的他。
“客人由何处来?有何贵干?”一名村夫问。
“来自大散关,找贵宅主人。”他朗声答。
“客人尊姓大名?”
“怎么?不先请在下入内?”他反问。
“本处不留外客,客人……”
“你这儿不是鱼当家的宅第么?”
“家主人确是姓鱼。”
“那么,在下就不算是外客。”
“尊驾是……”
“在下姓吴,名秋华,是贵当家的江湖同道。相烦通报一声,说江湖后学吴秋华前来拜会,未具拜帖,来得鲁莽,务请赐予一会。”
两村夫互相用目光示意,然后将栅门打开,说:“请进,小的即禀报主人。”
村夫关上栅门,在前领路。秋华在后举步,目光扫过宅院的四周。数栋木造房屋,看不出有何异处,屋附近有几个小娃娃,好奇地向陌生的来客注视,从外表看,没有任何岔眼事物,也看不出任何凶险。
“谁知道这儿是大名鼎鼎的飞贼,千里旋风鱼跃的家?怎么看也看不出破绽来哩!”他想。
进入厅堂,村夫肃容就坐,奉上一杯香茗,说:“客人请稍候,小的去请家主人出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