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莫府及时伸出援手帮助慕府渡过难关,实则阿耶已在暗中把慕府的产业从我妻慕菲淼手上夺来,一并吞进莫府麾下。”
莫维唐容色渐黯,深吸了一口气,不忍去看阿耶的脸,勉力续道:“阿耶本打算遣人暗杀我妻菲淼欲永除去后患,但思虑再三为不使他人起疑,遂将其囚禁至荒凉院落居住,任其自生自灭。”
一面讲着,一面呈上两本厚厚的簿册,“此乃莫府书房暗格里的账簿,里面详细记载了每一笔钱财的去向,其中不乏有与朝堂官员同其他黑心的富商巨贾来往的银钱。”
此话一出,围观百姓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回忆起莫慷每年都会在城内布施粥米给贫苦人家,若逢天灾降临的困难年月还四处捐助大笔钱财救济诸人。
想来他之所以这般做,不过是提早搏个美名,如有坏事临头,大可发动受了他恩惠的百姓,犀利反击回去。
“你胡说,我从来没做过那些事,那伙绑匪明明就是慕菲淼找来害她妹妹的,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莫慷紧攥着藏在袖下的手,脸色铁青,欲拽住莫维唐的衣袖,却被身后的衙役压制住身体,只能嘶声叫喊:“明明都是慕菲淼的错啊!维唐你怎么可以冤枉我,我可是你阿耶啊!”
“我知道您是我阿耶,所以为了不让您继续错下去,我必须说出来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孽子!孽子!我是你的阿耶,为何要这般陷害于我。”
莫慷怒得双目猩红,扬声斥责着莫维唐。
他所作所为皆是为莫府的将来考虑,儿子不知和他一同联手也就作罢,如今反过来倒与外人一块来对付他,早知道当初生下来的时候就该早些掐死这个白眼狼。
阮使君沉声质问道:“如今罪证确凿,已可定你的罪了,莫慷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抬手按着胸口,莫慷大喘着粗气,仍旧不改之前的嘴硬态度,且益发嚣张狂妄,“你阮使君是位大官儿!大可以定我的罪名,把所有脏水都泼到我的头上!”
“放肆!”惊堂木再度响起,肃穆气势顿压全场。
“呵呵,看来……有人是死鸭子嘴硬。”
一道阴森柔婉的女声兀地在空旷的府衙上响起,带出阵幽冷缥缈的回响,使闻者皆升起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一名着白衣白裙髻旁插戴白色小花的女子,撑着柄油纸伞从后堂踱步而出,她微掀乌浓漆眸,如画眉目间蕴着派清冷,颜容虽丽光卓绝,但惨白的容色为这抹丽大大扣掉了分数。
女子至堂上翩然行礼,“民女慕芳漪拜见阮使君。”
这厢,堂外围观百姓正纷纷猜测是哪家的女子如此貌美时,乍闻此言不禁牙齿相磕,脊背的汗毛根根倒竖,明明是有暖风拂面却无端感觉骨头缝里透着股阴冷之气。
“慕二娘子请起。”阮使君抬了抬手,眼风斜瞟向莫慷。
府衙之上的莫慷早在人出现之际,便已骇得面如土色,瞪大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眼底充满着惊惧和不可置信,匆匆向后蹭了几步,却被衙役架住瑟瑟发抖的身体,几番挣扎无果,颤抖着嗓音尖声发问:“你!你不是早就坠崖身亡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连连摇首,恐惧的神情中显出一丝心虚,“不可能没死,不可能。你究竟是人是鬼!”
轻又低的笑声自少女口中传出,似叹息似喃语,她面上一派天真无邪,娇俏地歪了歪头,笑容纯净。
“莫伯父说得极是,我早已经坠崖身亡了,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因为什么来着?”
芳漪落寞地低首思考着,迷茫困惑之色从眼瞳中一点点褪去,勾唇噙笑,撑着油纸伞一步步靠近莫慷,白色的裙摆逶迤拖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双充满温度的美目霍地降至冰点,空洞而寒冷,视线紧紧凝视莫慷,婉转如莺的声音中含了刺骨的冰冷,“哦,我想起来了,是因为我不甘心被人害死,所以向阴曹地府的勾魂使者求情并讲述了我的遭遇,他们同情我的遭遇,答应给我些时间,让我将害了我的人一一拉入地府。”
“可惜我的那具肉身腐烂残破,三魂六魄无法重归,只能依附在一柄油纸伞上来寻你报仇。”她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狞笑,仿佛在诉说着‘我马上就要拉你入地府相陪’之意。
“并不是我害的你,是慕菲淼!”
莫慷颤栗着身躯不敢动,内心异常惊恐,见她莲步朝自己走来,只觉每一步都像在自己的心坎上踏出一个血坑,浑身冷汗如雨下,面容因惊惧而变得扭曲,连声告饶:“我……我不是故意想害你,你不要找我来报仇啊。”
他抱头痛哭,口中讲出的话语无伦次。
纤细苍白的手指抚摸上伞面描绘着的一湾河水,作画者仅用寥寥笔墨,便勾勒出汤汤河水奔流不息的壮阔场景。
景致虽然不错,但是仔细观察那河水里似乎潜伏着什么东西在不断翻搅跃动,把乘坐小舟的人尽皆吓得不轻。然而撑篙的渡娘面色却平静无澜,仿佛司空见惯了
此景。
“莫伯父请看这伞面。”芳漪笑吟吟握着伞柄靠近,递了个眼色给衙役,那衙役了悟其意迅速掐住莫慷的下颚,强迫他抬脸看。
“伞面上所绘之景乃我死后之所见也。此处地界名唤三途河,人死后皆要渡河,乘舟而上时,渡娘会把罪大恶极者投入河中,成为那万千水鬼里的一员,生生世世不得上岸永远无法入轮回,只能待在河中承受腐蚀灵魂的痛苦。我倒好奇一点,若伯父死后究竟是能安全渡河再入轮回?还是永困河中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