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章彦成一回府便听闻了此事,他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匆匆赶往沧澜院,却见瑾娴正跪在风雪之中,鹅毛大雪已然洒满她周身!那一瞬间,章彦成火冒三丈,径直冲了过去,“瑾娴——”然而瑾娴已撑不住,整个人直直栽向雪地,幸得他及时相扶,她才没有栽倒在落了雪的青石板上。乍见王爷,众人皆是一愣,纷纷福身向他行礼,而他毫不理会,直接抱起了昏迷的瑾娴!江心月见状,怒不可遏,“王爷,瑾姨娘谋害姚姨娘,拒不认罪,您不能带她走!”
章彦成蓦地抬眸,冰天雪地之中,他的墨瞳却燃着熊熊怒火,凌厉的眼风扫向姚姨娘与王妃,“这笔账,本王稍后再与你们清算!”
眼下最紧要的是带瑾娴回去医治,至于对错,他顾不得去论。眼睁睁的看着章彦成在众目睽睽之下抱走徐瑾娴,江心月气急败坏,只觉颜面尽失,甚至还生了疑心,“她怎么就晕倒了?这么巧合的吗?”
姚姨娘想当然地猜测道:“王爷不来她没事,王爷一来她就晕倒,可见她是在做戏给王爷看,故意博王爷同情呢!王妃娘娘,这个女人惯会耍心机,阴险至极!”
不就是跪了会子嘛!何至于晕厥?江心月越发认定瑾娴是在装模作样,“我早知她不简单,没成想她居然这般造作,当真令人厌憎!”
姚姨娘添油加醋地道:“她肯定会在王爷面前装柔弱,哭诉您对她的处罚。”
江心月勾唇冷哼,眼中难掩嫌恶,“哭有何用?事实摆在眼前,我可没有冤枉她!”
“就怕王爷被她所蒙骗,信了她的鬼话啊!”
姚姨娘惯会煽风点火,江心月浑不当回事,“王爷再怎么偏向她,也得看证据!眉笔出自她手,这是事实,她无可狡辩,你且放心,我定会为你做主,不让你白白受伤!”
王妃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姚姨娘感激福身,哽咽道:“多谢王妃,您的大恩大德,妾身没齿难忘!”
话分两头,章彦成亲自将瑾娴抱回织云阁后,她便一直昏迷不醒,脸颊通红,触之滚烫。大夫来诊脉,只道她是寒邪侵体,才会高烧昏迷。章彦成即刻命人备热水,用巾帕为她敷额头,昏迷了将近两刻钟,她才幽幽醒转,她指节微动,想抬手,却觉胳膊酸疼,毫无力道。章彦成见状,即刻上前,坐于帐边,柔声询问,“你想要什么,跟我说。”
瑾娴想开口,只觉喉咙干哑,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道:“不要敷额头,我……我好冷……”章彦成诧异转首望向大夫,“她不是高烧吗?怎的会冷?”
大夫忙拱手道:“回王爷,高烧有两种症状,一种是浑身发烫,一种则是畏寒,瑾姨娘应是第二种。”
瑾娴迷糊点头,她只觉双颊滚烫,但额头和身上却是冰凉,章彦成已然为她叠盖了两双锦被,她仍旧觉得冷,他又命人将汤婆子拿过来,让她暖着,她却摇了摇首,又将汤婆子推开,“不行,汤婆子很暖,可我的手一挨着它,身上就又开始打冷颤。”
局部的暖意似乎无法与她相融,反倒使得她越发畏寒。忆起那晚他给她暖手时的场景,章彦成挥退下人,而后宽衣入帐,在她身侧躺下,亲自帮她暖被窝。汤婆子只有一处暖,她不舒坦,而他则是浑身暖,他就这般将她揽入怀中,默默的将温润而不炽烈的暖意渡给她。依偎在他柔软而坚实的怀抱中,瑾娴这才稍稍好受些,仿佛飘零的落叶终于寻到了归根,可以安心栖息。此时此刻,章彦成能清晰的感知到,她的手心是热的,身上却是冰凉,这种冷热交织,冰火流融的感觉,必然很不好受。饶是这般痛苦,她仍旧不忘澄清,有气无力地道:“王爷,我没有害过姚姨娘。”
方才她昏迷之际,章彦成已听知秋讲述过前因后果,晓得来龙去脉,“此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你先安心养病,其他的无需担忧。”
先前她被意珍冤枉杀狗,如今又被姚姨娘冤枉下毒,才来府中两个多月,竟一再被人陷害,今日还被罚跪在雪地之中,以致于染上风寒,承受高烧的折磨,瑾娴越想越觉得委屈,心底泛酸的她忍不住问了句,“她们都不信我,王爷,你信我吗?”
信她吗?章彦成也不确定自己该不该信她的话,毕竟他还没有开始探查,单就目前的情形来看,瑾娴的确有嫌疑。他的沉默已然证明了他的心里的想法,“我就知道,王爷也是不信的,你们都不信我……”瑾娴早就清楚,章彦成对她从来都不信任,她本不在乎被人怀疑,可此刻她烧得难受,整个人格外的脆弱,一点点小事都容易被放大,心里越发委屈,如鲠在喉的她默默抽回了放在他腰间的手。她那本就憔悴的眸色越发黯淡,再无昔日的神采。目睹这一幕,章彦成的心蓦地一紧,抬手拉住她的手,不许她收回,“我信你。”
他一向只信证据和事实,但这一次,直觉告诉他,瑾娴并非凶手,他本不想做这种武断的判断,想等审查之后再说,但瑾娴眼中的失落使得他心生愧疚,他才会冲口而出,“你没有害她的动机,我相信眉笔之毒与你无关。”
不论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场面话,至少这样的言辞对现在的瑾娴而言是一种极大的安慰,她疲惫的闭上眸子,倚在他肩侧,轻声呢喃,“还好你信我,否则我都觉得这日子过得没意思了。这后宅之中那么多的勾心斗角,而我总是莫名被卷入其中,百口莫辩,久而久之,我这般乐观之人,也会觉得心累。”
听着她诉说着悲苦的心境,这当中的艰辛,章彦成深有体悟,“后宅如此,朝堂皇室亦是如此,你所承受的屈辱与误解,我又何尝没体会过呢?当我被人诬陷时,我也曾期待着父皇的信任,可是父皇他谁都不信,所以我只能努力的证明自己,博取他的信任,哪怕他曾怀疑过我,我也不能怪他,还得感恩戴德。”
正因为章彦成体会过那种滋味,渴求过亲人的信任,所以当瑾娴问他是否信他时,他才会选择成全她的期待。“我受过的冤屈,不会让你再受一遍,这件事我会全力探查,织云阁和凌风阁的下人,我已派人去一一审问,定能查到真相。”
他愿意探查就好,至于能查出些什么来,谁也不敢保证。眼下瑾娴昏沉得厉害,已无力再去思索整件事。她只觉眼皮都是烫的,骨头缝里时不时的会有疼痛感溢出,浑身乏力,喉咙干得像有把火在烧,明明才喝过水,还是觉得嗓子很干。她已有许多年没体会过发烧的滋味,当真是不好受。好在有章彦成为她取暖,她又喝下丫鬟端来的汤药,这才昏昏然睡去。待她熟睡后,章彦成悄然起身,嘱咐知秋在旁看守,他得去一趟沧澜院。丫鬟端上茶点,江心月却无心享用,一想到荣王当众抱起徐瑾娴的场景,她这心里便不是滋味。偏在此时,荣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迎上他那凌厉无温的眼神,江心月已然猜到他来此的目的,心中忿然的她出言奚落,“王爷许久不来沧澜院,今日却来此两回,八成又是为了您的宠妾瑾姨娘吧?”